對於這個問題,徐安選擇沉默。

三十年前的事情,跨越太久,那時候的他甚至還沒出生,自然不可能知道後續發生了什麽。

即便是至今留存的卷宗所述,也不代表當時的真實情況。

但秦芳雪作為當事人,卻是最清楚的。

“知道陛下接觸我,隻是為了追求姐姐之後,我心如死灰,幾欲求死。因為...就在我倆最初入宮的幾個月,與陛下相處的這段時間...我已深深愛上了陛下,愛如骨髓的那種。你不會明白...我秦芳雪身出高門,驚才絕豔,能配得上我的人,有幾個?除了皇帝,誰都不在我眼中!”

秦芳雪見徐安沉默,便自顧接道:“徐安,你說得沒錯!即便我隻是一枚棋子,但那時仍沒有對姐姐下手之心。但我恨,我嫉妒,我不甘,為什麽陛下就不能喜歡我?我有哪點比不上姐姐?”

“我們三人攤牌後,我雖有不忿,但終究隻能接受事實。想著...陛下貴為天子,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他本就不可能專屬我一人。他喜歡姐姐也好,隻要我還能留在他身邊,那就足夠了。我最初並不想去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這是實話!”

“然而,陛下和姐姐並不想留我在宮中,我就不得不設法留下!天景二年,陛下突然將我們姐妹叫到禦書房,場麵很正式,隨行還有宮廷的掌印總管太監。那樣子,似乎要給我們姐妹封號,我欣喜若狂。”

“誰知...分封妃號,是確有其事。但卻不是給我,而是給姐姐的。陛下居然要破格將姐姐封為皇貴妃,並賜宮福華殿,地位僅次於當時的張皇後。嗬嗬,你說這讓我如何接受?”

徐安搭話道:“這有何不可?陛下分封你的姐姐,自然也不會虧待你,不是嗎?”

秦芳雪卻勃然大怒道:“不是!如果他將姐姐封為皇貴妃,也能給我一個封號,哪怕隻是一介“充儀”,我也認了。可是...他們竟要送我出宮,另外為我下旨賜婚,讓我成為秦氏延續香火的工具,那我就不服!我不能忍!”

徐安愕然道:“這也無可厚非啊,入宮之前豈非說好了,你姐妹二人,一人為妃,一人返回秦家?這有何不服的,陛下鍾情你姐姐,此事強求不來。讓你出宮,賜婚於你,有何不對?”

秦芳雪大喊著,似乎忘記了自己此時的境遇,道:“就是不對,就是不公平!既然有一人得離開,那為什麽偏偏是我?為什麽我就不能留下?姐姐是秦氏嫡長女,要延續香火,也該是以她為先,為什麽要落到我身上?”

“她與陛下兩情相悅,就活該我要和一個不愛的人,做延續香火的工具嗎?”

徐安語塞,似乎接不上話了。

秦芳雪卻接道:“我不願,我不認命,我要反抗命運,我要留在宮中!我鍾情陛下之心,不在姐姐之下,為什麽她可以留下,而我要走?但我沒有理由明著反抗,於是先假裝接受了命運,並提出了一個要求...”

徐安問道:“什麽要求?”

“我請求陛下在我出宮之前,和我們姐妹二人喝一餐盡興酒,不醉不歸的那種。”

“陛下答應了?”

“是!而且...後來還發生了一些事兒!”

秦芳雪驀然露出一抹陰狠得意的表情,說道。

而徐安不必多想,就猜到了發生什麽事,回道:“那晚...陛下喝醉了,意亂情迷之下寵幸了你?而根據宮規,陛下隻要寵幸秀女,在確認秀女有沒有懷孕之前,是不被允許出宮的。若懷孕,那便是龍嗣,得留在宮中撫養。沒有懷孕,方可走離宮程序,恢複自由身。”

秦芳雪輕笑著,道:“徐愛卿不愧為殿院禦史,果然熟悉內宮規矩。沒錯!那一晚,我偷偷下藥迷暈了姐姐,又在陛下的酒裏下了催情藥。陛下意亂情迷,難分彼此,與我良宵一夜了。嗬嗬...”

徐安與龐奇聽了,同時一驚。

龐奇道:“娘娘...怎能如此?對陛下下催情藥,那可是禁忌啊...”

但相比於龐奇此時的疑問,徐安則更注重另一個重點:“所以,那一夜後,陛下醒來並沒有察覺到是你下毒,而是以為自己認錯人,不小心寵幸了你?好巧不巧,僅寵幸一次,你就懷孕了。”

秦芳雪沒有否認,道:“對!也許是天在助我,那一晚過後兩個月,我被診斷出了喜脈。有了名正言順留在宮中的理由,因為有腹中龍子在!至少我自己是這麽想的。”

“至少?也就是說...後來陛下的決定不是留下你?”

“沒錯!我還是低估陛下對姐姐的情意,即便我懷了龍種,他也沒想過要留我。皇太後卻很高興,下旨讓我從才人晉升為貴妃。而那時候姐姐還是個秀女而已,陛下冊她為妃的聖旨還不及公布。”

“原來陛下寵幸一次,讓你成了才人。但你從才人晉升貴妃,卻是老佛爺的意思...而非陛下因龍種而冊封。後來呢?你的第一個孩子是如何沒的?”

聽此一問。

不知為何,秦芳菲臉上的無奈與悲憤之情更甚,幾乎是大吼出聲,道:“是我自己殺的,但也是他們逼我的!”

令徐安和龐奇不由再次震驚,瞳孔暴突。

“什麽?你...滑胎是你自己主使的?為什麽?你為何要殺死自己的腹中胎兒?”

“因為即便我懷了龍種,陛下仍然不肯接受我,不肯留我在宮中,他竟要拋棄我們的孩兒!”

秦芳雪忽然淚流,憤怒道:“我被封貴妃之後,原以為地位已經穩固。殊不知,在我貼身宮女的打探下,竟得知...陛下和姐姐正在密謀將我和我腹中的孩兒送出宮外。你說...我能忍嗎?”

徐安一怔:“這...為何如此?陛下沒理由不要自己的孩兒啊...”

秦芳雪卻激動道:“他有!他和姐姐要將我送回秦家,讓我腹中孩兒改姓秦,由他繼承秦家的香火。他們的意思是...秦家功勳卓著,若能以龍嗣過繼給秦家,繼承秦家血脈,那就更好了。既能彰顯皇家對秦氏的看重,又可讓秦氏一族重新人丁興旺起來。”

“可是...他們的目的達成了,誰顧慮過我的感受?我的孩兒是龍子,是皇家血脈,為何要犧牲他?是你,你服嗎?”

徐安心頭一觸,道:“娘娘說得不無道理,但縱有千萬理由,你又何至於弑子殺姐?”

秦芳菲情緒有些失控,道:“為什麽不至於?既然皇帝不想要這個孩子,那就幹脆誰也別要!百思之下,我想到了一個一石二鳥之計,哈哈...他們越不想我留下,我越要留下!”

“於是,我找人準備了幾個詛咒玩偶,派人暗中放到姐姐的衣櫃中,嫁禍於她。然後,再自己喝下墮胎藥,裝成被人毒害的樣子。我知道隻要我腹中孩兒沒了,以太後老佛爺的脾性,定會追查到底!也必然會發現那個人偶,並認定姐姐是凶手。”

“隻要姐姐因此獲罪,陛下便不能再留她,也就無人能和我搶陛下。當然,除了當時的皇後張氏之外!不過,既然我連親姐姐都能誣陷,連自己的孩兒都能殺,又怎會放過張氏?”

“姐姐被送去大燕之後,為了除去張氏,坐上皇後之位。我暗中向蕭霞透露龍嗣案有貓膩,並直指張氏是始作俑者,又故技重施,買通張氏身邊的宮女,栽贓於張氏!借陛下之手廢後,取而代之!”

“張皇後做了我的替罪羔羊,我可置身事外,安心做我的新皇後,再也沒人能威脅到我的地位!但同時我知道,隻要姐姐一天不死,陛下就不會真的對我用心。一不做二不休,我命人向大燕攝政王透露了姐姐的秘密。大燕人迷信,若司徒虎知道姐姐擅長詭術,必然會冷落她!”

“但僅僅是冷落還不夠,我要她死!最終我狠下決心,以大代價買通了一個燕人,設計毒殺了司徒虎的正妻,並栽贓給姐姐。說是姐姐行詭術,殺死了正妃。哈哈...如此一來,司徒虎必殺姐姐,我就可獨占陛下的心!”

徐安二人聽後,既震驚又憤然。

天下竟有如此歹毒的女人?

因愛而生出來的恨,儼然要比仇怨之恨更重百倍。

為此,秦芳雪甚至能以子為謀,六親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