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夢韶光涼七

雲深夢長君不知,浮生若夢韶光涼。(七)

雲深黯然,伸手去抱他的肩膀,感覺男人的身體瞬間變得有些僵硬,她把頭放在他的心口,真的掉了眼淚,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1

紀柏然是有些歡喜的,以為雲深真的認可了他的話,他看得出來,雲深雖然恨他,但是她也不過是個重感情的人,一定也舍不得的。

誰知道她接下來的話,直接把他打回了原地。

女子的聲音有些微弱,但是絲毫不影響她話裏的堅定:“我們都不年輕了,怎麽能還說這樣的氣話?你有美好的未來,而我,舍不得知蕭。”

紀柏然心底有什麽在逐漸地凝集,是那經久不散的寒冰,雲深舍不得君知蕭,卻願意舍得他,如果他還不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麽,他就不是紀柏然了榛。

雲深的手逐漸地放開,從他的懷裏站直了身體,素白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麽神色,不如往日裏的尖銳,卻莫名的,有最為淡然的釋懷。

他知道,這是他們最終的結局。

和平地相互理解,相互原諒,原來一拍兩散,再也不願意再做糾纏。這是最讓人心碎的心灰意冷曳。

他們終究是沒有可能了。

紀柏然看著眼前的女人,很多個日子裏,他對她總是有些最為強烈的占有欲,總感覺,雲深,生來就是他的,雖然在中途的時候他們岔場之後錯過,但是他還是堅信了這麽多年。

麵對雲深最為決然的憤慨,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或許是這傍晚的雪下得太過於纏綿,雲深的心也有了幾分的柔軟,惻隱之心作祟,她突然就有了一些的心疼。

他們一路相恨,相互傷害,到底不過是放不開過去,雲深過不去那個坎,而紀柏然,放不下少年的執著。

她伸手去接從那庭院裏吹過來的雪花,那冰晶落在她的掌心,椎骨的冰冷,她蒼白的手掌,很快就有了一絲的雪色。

“我記得小的時候,每一次下雪,你都會爬上我的窗台,裹著厚重的棉被,一邊嘲笑我,一邊吧嗒吧嗒地掉鼻涕。”

有些莫名其妙的,雲深就提起了過去,那是很久遠的未來了,紀柏然不由地彎起唇角苦笑,少年時他總是習慣被追捧,就算是心裏有雲深,也是從來沒想過要表達的。愛夾答列

“想想那個時候,真傻。”他有些自嘲地笑,一直記得當年為了要更加靠近雲深,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傻事,卻還是一副不願意承認的樣子,以至於錯過了很多可以在一起的機會。

雲深輕輕地搖搖頭,素淨的臉上竟然有幾分懷念的意味,紀柏然永遠也不知道,少年在軍部大院的那段日子,是她在往後的十幾年裏,所懷念的最為明媚幹淨的時光。

無數次,她都夢見自己回到了那山後麵的向陽花田,躺在裏麵,有金黃色的陽光穿過雲層而來,溫柔地落在她的臉上。

很多時候,霸王紀柏然總是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從花叢中竄出來,然後惡作劇地大聲在她的耳邊喊,把她一下子就驚醒過來。

看見她一臉的迷茫和驚恐,少年總是抱著肚子沒心沒肺地笑個不停,以看雲深的窘樣為樂。

在當時覺得那麽荒唐和無法忍受的事情,在很多年之後雲深再度回想起來,總覺得那時光,那人,美得不可方物。

“不,一點都不傻,我很想念他。”雲深彎起唇笑了,但是卻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她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淚光。

她調轉過頭去,伸出手指輕輕地把眼角的淚水擦掉,再度轉過身來的時候,已經臉上帶笑,幹淨明朗。

紀柏然的眸光閃動,這是雲深這麽多年來,唯一一次願意這樣對著他笑,真誠明淨,沒有尖銳的護甲,沒有刻骨的怨恨。

他明白,離開她,她想要重新開始一段生活了,而那段生活,將和他沒有一點的關係。

往事是被他們妥當安置在歲月深處的記憶,一經回想,便會覺得傾城無比,紀柏然也笑,疲憊無比,心口一陣銳痛,卻釋然。

“是啊,我也很想他。”他眯著眼睛,安靜地笑,像極了那些年月裏幹淨的美少年。

或許這一生,雲深和他能共有的,就是那年少時的光陰,和那些輕塵的往事,隻有這些,來供他們共同回味。

或許在很多年後,他們兩個人再度回想起這些的時候,都會由衷地微笑,在往後,他們就再也沒有擁有那麽一段最為明媚的時光了。

沉默了許久,還是紀柏然率先開了口,他把她的手收在手掌中,輕輕地握緊,然後再握緊,話語苦澀:“真的想好了嗎?”

雲深不拒絕,站在他的身邊,神色風輕雲淡。

當所有的難堪的過往都逐漸地沉澱了之後,紀柏然和雲深,剩下來的,就是審視這些年他們相愛相殺的過往,總是感謝彼此這麽多年的陪伴的。

她輕輕地點頭,眼睛看著遠處,輕聲開口:“我不想再消耗一個七年去頹廢,能抓住的,就要抓住。”

七年是一個輪回,她已經等了七年,怎麽可能還願意放手,君知蕭有他的責任,那又能怎麽樣?

她愛他,與所有人,與這世俗,從來都沒有關係。

要她放手,隻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君知蕭,有了別的心頭之愛。

男人握著他的手,用力地咽了一下,低垂著眉目,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沉默再沉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除了放手,除了祝福,他們之間,就再也找不出什麽話說。

“顧小姐是個好人,好好珍惜。”雲深想起顧暖心端莊的眉目,生在豪門的女子,定然是一個最為合適的妻子,安靜而且美好,最重要的是,她愛紀柏然,沒有之一。

紀柏然緩緩地放開了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這庭前坐得有些久了,他的神色之中都有些的倦怠,意興闌珊。

“你又怎麽能知道我的感受。”他擺擺手,似乎不願意再說些什麽。

周媽適時地出現,推著他的輪椅就要帶他進屋,庭前風吹得有些急,雲深孑然一身站在風口處,悲傷不已。

這個在她最為落魄難堪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男人,將從此,退出她的生活,一想,心口都會抽痛。

庭前的拐角處,男人突然轉過臉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後還是緩緩地說出了一竄地址,雲深知道,這個地址,是她一直想要探求的秘密。

他的背影已經逐漸淡了,直到再也看不見,雲深捂著嘴,蹲下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她沒告訴紀柏然,她的選擇,從來都與君知蕭無關。

來見紀柏然之前,她經過咖啡館的時候,從那明明淨的玻璃窗看過去,那坐著一對情侶,麵對著外麵的,是紀闌珊,她的臉上似乎有淚水,在惶恐地說著一些什麽。

女子的臉上,滿是不安的神色,像是怕失去什麽,如此的讓她不敢懈怠。

背對著玻璃窗的男人,不用看臉,雲深就已經知道,是君知蕭。

雲深看不見他的臉,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一種什麽樣的神色,她站在過道上,看見男人伸手去擦拭掉對麵的女子臉上的淚水。

然後慢慢地起身,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把她擁入懷中,低下頭去親吻她的眼睛和唇,如此的自然而且無所忌憚。

她站在外麵,隔著一道玻璃,看著他們秀盡恩愛,那種滋味,就如同有人在她的心口狠狠滴紮了一刀,疼得撕心裂肺。

我們總是一樣,總是要去受了傷,才懂得去放手,也許那麽一刻,雲深終於找到了放開的理由,繼續糾纏,痛的,隻會是她自己。

雖然在和君知蕭在一起之前,雲深就已經有了這麽一個準備,他不再是她的少年郎,不會再在深夜醒來,帶著她在別墅裏奔跑,不管她的鞋子遺落在哪裏,都會找到。

現在的君知蕭,是別人的男人。

要有多少的勇氣,才能去承認,她和他再也回不到過去,就像兩個極端的邊緣,隻能漸行漸遠。

她終究是不能接受,她那麽念念不忘的人,已經有了別的牽掛。而她,也不過是他的之一。但是她卻還妄想,做他的唯一。

寧可分開,不願意再繼續苟同。

我們都一樣,愛自己,永遠比愛愛情多。所以,願意丟掉愛情,也不願意,讓愛情,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