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長恨歡娛少七

雲深夢長君不知,浮生長恨歡娛少。(七)

孫醫生會認不出雲深也是因為記憶裏雲深以前是有張娃娃臉的,現在整個人瘦得很,臉也就尖尖的了,變化很大,氣色不好,整個人也沒有了往年的神氣和靈動,現在沉寂得很。愛夾答列

雲深覺得胸口有些酸楚,沒有由來的,少年的時候,她的心也曾很柔軟,看不得被人受罪,善良得有些天真。

可是,要是這些年經曆了這麽多,她還是能保持那天真的話,她該怎麽活下去?

她掩去眼底的落寞,輕聲開口:“是啊,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改變是我必須要學會的。”

這些年,饑寒交迫,生活無以為繼的時候,她的腦海裏就一直回放著過去,不知道重溫了多少遍那些美好和難堪,以及過往那些人對她的看似多情實質無情槊。

蘇生曾經和她說過,隻有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才能有資格去妄談曾經的軟弱,也許在當時你看起來很難過很難過的事情,在後來再回首的時候,就覺得,其實一點也無關緊要。

孫醫生正拿著消毒水給她處理著手肘處的擦傷,聽見雲深的話,有些分神,不知道她離開的這些年發生了什麽事情,讓這個女子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了一顆滄桑的心,埋著最深的往事。

“深深啊,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人啊,活一輩子,無非就是一個終老,失去和得到,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過去的事情,再介懷,也無濟於事啊年輕人。器”

孫醫生的年紀和她的父親相仿,這樣勸她的時候,雲深突然就覺得很親切,仿佛父親那淳淳教誨還在耳邊,她清醒著懷念過去。

“我知道,謝謝你。”

在久別他鄉歸來後,在飽嚐人情冷暖之後,能聽見有人誠懇地勸慰你別難過的時候,雲深突然就覺得胸口一陣暖流。

那樣倉皇地流過心間,卻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麽感覺。

“謝什麽,你畢竟還年輕,路還長著呢,知蕭這些年也沒少來看我,我看得出來,他對你,還是一樣的。”

君知蕭的父親和孫醫生是故交,小的時候,君知蕭就常常帶著跑到他家去,因為孫醫生家的院落裏,種滿了梅花。

每每下雪的時候,那蒼茫的天地裏紅梅獨自開放的時候,天地中,就隻有那一抹紅,雲深愛極了,君知蕭寵她,就在數九寒天,帶著她,屢屢往孫醫生的院子跑。

孫醫生早期喪妻,沒有子女,一個人住,看到君知蕭和雲深,總是歡喜地邀請他們進屋,給他們備下暖暖的茶水。

那段時光,雲深想起來的時候,都覺得傾城無比。

“一樣又能怎麽樣呢?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她歎了一聲,搖搖頭,臉色蒼白如紙。

在顛沛流離的時候,她經常難過,覺得胸口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卻怎麽也哭不出來,那才是最痛不過的。1

君知蕭算算時間,雲深也該包紮好了,他才去了顧客診室,進去的時候,孫醫生正在收拾工具,君知蕭找了找,就是沒看到雲深,不由地心咯噔了一下。

“孫伯,深深呢?”君知蕭問得有些急,總覺得有些的不安心,雲深有傷在身,能去哪裏呢?

孫醫生抬起頭來,緩緩地脫掉手裏的手套,對著君知蕭笑了笑,看出了他的著急:“她走了,我讓護士扶著她坐車回去了。”

君知蕭的臉色變了變:“孫伯,她還不能走路,你怎麽能讓她走了呢?”說完轉身就要走,卻被孫醫生給叫住了。

“她說你暫時不要去找她。”

孫醫生想起雲深走的時候托他帶給君知蕭的話,不要去找她,話說得隱晦,但是他可以聽出堅定。

君知蕭的腳步停頓了下來,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頭問孫醫生:“為什麽?”

似乎深愛的人都犯著同一個錯誤,就是太容易被一些簡單的事情搞得疑惑不已,或許是明明就知道答案的,卻不願意接受。

孫醫生做到辦公桌後後麵,似乎在思考,沉吟了一下之後,才淡淡地開口:“她需要時間吧。”看見君知蕭的臉色很不好看,他又補上了一句:“你也別太憂心,我看得出來,那姑娘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她想開了就好了。”

有些事情,就是一個結,如果能打開了,就會萬事如意,如果打不開,就會停留在那個卡點上。

君知蕭知道雲深執拗的性格,總是生怕他的一個不經心,她又要逃開了去,天涯海角,他都找不到。

一向自信深沉的男人苦笑了一下,抿唇輕聲說:“但願如此吧。”聲音惆悵如囈語,說是對孫醫生說,還不如說是,自己喃喃自語的一個希望。

紀柏然出了手術室不久就醒來了,腦後勺封了八針,男人就幹脆叫人來把他的頭發剪成寸頭,剛毅的男人剪了平頭後,更添了一份的霸氣和邪猊。

紀柏然看著一屋子的紀家人,麵無表情,心裏琢磨著,那雲深還真是個狠心,所有人都在等著他醒來,唯獨沒有她。

但是,他最想見的,隻有她。

“說說,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的?”看見紀柏然已經醒過來了,紀老爺子率先開口,上了一定年紀的老人,卻還是精神抖擻,麵容嚴峻。

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紀老爺子雖然對紀柏然甚是嚴厲,卻也是把他當成了心肝。

紀柏然看了一眼站在邊上的程風和孫遠他們,幾個兔崽子都心虛地轉過頭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紀柏然就知道,這些人定然是乘著他昏睡的時候,被老爺子逼著把事情說了,紀柏然沉思著,這老爺子明知故問,看來是想讓他承認錯誤了。

他看了一眼四麵,諾大的病房裏,程風他們還在,紀老爺子領著楊昕和紀闌珊都來了,可是,就是沒看到君知蕭的身影。

男人的眼裏閃過一抹陰沉,難不成他是和雲深一起走了麽?這樣一想,紀柏然就覺得煩躁不已,卻又覺得那麽無能為力。

能讓紀柏然感到無能為力的事情太少了,從來就不低過頭的紀柏然,終於隱隱約約地體會到了,原來低頭承認事實,竟然那麽困難。麵色陰霾地開口:“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馬,弄成這樣的,爺爺,您什麽都不要問了。”他隻想安靜一下,頭還在痛著,心卻更難過。

看不到君知蕭和雲深,心裏的那種滋味不好受,就像活生生地吞了一個蒼蠅,讓他覺得惡心,但是,卻也吐不出來。

紀老爺子的臉色一冷,眸光銳利地捕捉到了紀柏然眉宇間那陰曆的戾氣和不痛快,一下子就想到了他此刻在乎的人是誰。

他的口氣不太好,有些冷厲:“還嘴硬,就是一個女人而已,都這麽多年了,難道還值得你為她死嗎?一點也不懂得愛惜身體,你和她不同,你是......”

“行了,爺爺,我怎麽和她不同了?我是人,她也是人,難道就因為我姓紀,就和她不同嘛?你不也是還是一樣嘛?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執拗,你可不別忘了,當年要不是你,雲家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紀柏然的語氣徒然變得冷淡無比,他雖然尊重他的這位爺爺,但是,對於當年他對雲家的落進下石,還是有些耿耿於懷的。

紀柏然總是想,當初要不是因為他爺爺做了那些事情之後,他才動了要送走雲深的心思,或許,他也不會用那麽狠辣的手段毀掉雲深。

一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總是叫人回憶起來的時候,難過不已,卻也不知道該怎麽樣收場。

紀老爺子看見紀柏然口氣這麽冷冽,也有些生氣了,用力地跺了一下手裏的拐杖,嚴厲無比:“我告訴你,你和誰家姑娘怎麽樣我不管,但是雲深絕對不行。”

“如果我非她不要呢?”紀柏然絲毫不退讓,這個男人似乎已經決定了要開誠布公地得到那個女人,不管是誰阻擋,都沒用。

“你......你非她不要?除非你不姓紀。”紀老爺子也是被紀柏然給氣急了,兩個人都在氣頭上,說出來的話,未免有些偏激。

一屋子人看著祖孫兩人針鋒相對,都麵麵相覷,誰敢在這個時候觸他們的黴頭?那就是不想活了。

“你是因為自己做了虧心事,不想讓雲深出現在你的麵前,時刻提醒你,你這一生看似光彩無比,實質是有些腐朽的。”紀柏然有些嘲諷地勾唇,什麽事情他都可以讓步的,唯獨雲深,他的雲深,是他一生,最為執著的野心。

所以,誰都不可能阻止得了。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紀老爺舉起拐杖,顫抖著指向紀柏然,就想往他的身上招呼了。

楊昕站在一邊,看著這情形,心驚膽戰不已,連忙撲過來拉住拐杖,護住了心愛的兒子。

“爸,阿然的傷還沒好,你這樣打下去,可就更糟糕了。”楊昕雖然知道她這位公公封建禮教嚴厲,他說話的時候,是絕對不允許女流之輩插嘴的,但是為了護住愛子,也不得不撲過去。

紀老爺子的臉色黑了黑,用力地抽回了拐杖,冷哼了一聲,硬生生地把脾氣給收了回去。

這位紀老爺子的脾氣很是火爆,要不說紀柏然現在有傷,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楊昕看見紀老爺子不責怪她唐突衝撞了他,才稍微地鬆一口氣,轉過身去責備地看著紀柏然,瞪了他一眼。

她也是不讚同自己的兒子和雲深在一起的,就是撇除了雲家和紀家的過節,單說雲深的脾性,那個女子執拗而且尖銳,固守著那自尊清高而且冷漠,絕對不是一個好妻子。

而自己的兒子楊昕是清楚的,脾性不是很好,雖然這些年高深莫測得讓她有些害怕,但和雲深,到底是合不來的。

但是,楊昕怎麽會明白,如果夠愛的話,紀柏然都甘願低入塵埃,但是前提是,他必須要得到她之後。

“阿然,怎麽說話呢,惹你爺爺生氣,雖然你已經可以自己獨立成家了,但是聽你爺爺的,準沒錯。”楊昕看似是勸著自己的兒子,實質上,也是想要紀柏然放棄雲深的。

紀柏然不是現在才發現,所有的人都在勸他放開雲深,所有的人都不祝福他們,但是,那又能改變什麽?紀柏然麵色沉靜地冷笑,男人冷峻的容顏,一如既往地讓人琢磨不透。

“媽,就算錯了,這條路,我也會一直走到黑的。”男人音色強硬而且執著。

楊昕被他的話噎了一下,但是也有些感慨,這麽多年,她的這個兒子變得越來越沉寂,脾氣收斂了起來,麵容沉靜,心底從容,悲喜已經很少顯露,這樣沉寂的紀柏然,她是心疼的。

做母親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開樂而且舒心,楊昕一直都知道,當初自己的兒子那麽絕情地傷害雲深,是想斷了她對君知蕭的念想。

情深自是不必說,難得的是,堅持了這麽多年。

不是都說嗎?情深義重的人,都值得祝福。

楊昕有些動搖了,想著讓紀柏然,自己去選擇,但是也知道,在紀家,她沒有權利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