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已過萬重山四

雲深夢長君不知,輕舟已過萬重山。(四)

紀柏然接到母親楊昕的電話感到雲家別墅的時候,他突然就有了有些的情怯,雲深離開後,君知蕭就再也不允許任何人到這裏來,當然,紀柏然要想去的話,是可以的。愛殩齇玕

隻是君知蕭吃準了他不敢去,這兩個男人的心裏,都有一個不成規定的準則,雲深沒回來之前,兩個人都對那個女人閉口不談。

而雲深,卻始終是兩個人之中最為隱秘,卻也是眾所周知的秘密,紀柏然不輕易去觸碰關於雲深的一切,而君知蕭,卻固守著這座冰冷的房子,如困獸般掙紮。

此時夜幕下的雲家別墅,燈光亮堂起來,那白色的牆垣,都透著光,輝煌璀璨,奪目無比,如同一座巨大的古老的宮殿,隱藏著讓人向往的魅力。

紀柏然想,這雲家別墅許多年不曾亮起過整棟樓的燈了,今夜君知蕭竟然有這麽好的興致,把所有的燈光打開,讓雲家別墅看起來,如雲端明月棼。

那麽,他的心情應該是極好的,但是,他的心情好了,也許,紀闌珊的心情,應該就不是那麽好了,紀柏然是明白這其中的聯係的。、

不過五天就是婚期,他們的婚期就近了,而君知蕭卻沒有一點籌備的意思,倒是紀闌珊興奮地四處奔走,和普通的新娘子一般,無比欣悅,以為多年的等待,終於是修成了正果。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刻意地去忽略君知蕭的反應,雲深回來後,紀家變得異常沉默,一邊為女人辦著婚禮,一邊盡量忽略雲深對他們的影響飲。

車內的燈光有些昏暗,紀柏然懶懶地倚在椅背上,深邃的輪廓在旖旎的燈光下,都變得迷離而且諱莫如深,原來紀家的人中,不隻是他才明白,雲深足以改變這他們人為既定好的事實。

君知蕭現在還不悔婚,不隻是因為顧念紀家曾經的扶持和恩惠,更多的原因是雲深並沒有回頭的意願,她雖然回來了,但是卻刻意地保持著和君知蕭之間的距離。

這一對男女都在互相觀望,無聲地逼迫著對方,逼著某一方首先低頭,他們之間不是沒有愛,隻是這愛情太過於隱秘不發,等待著適合的契機,爆發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場兵荒馬亂。

紀柏然靠在椅子上,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拍打,君知蕭不願意結婚,也不願意悔婚,那麽,勢必是推遲婚期了,男人在暗光壓抑中展開薄唇,驚心動魄地笑。

雲深和君知蕭,他們兩個同樣驕傲的人,究竟誰會先低頭?紀柏然還真想知道,雲深啊雲深,你如果不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都不懂得放手。

紀柏然淡淡地想著那個名字,心底就浮現了一層層的冰霜,去了納爾維克,她還真是能走,紀柏然冷笑不已,難道她以為,回到了錦城,她還能走得了嗎?

對於紀柏然來說,就算明知道以一種賭博性的手段去得到雲深是一個錯誤,他也一定會一路走到黑的。

他終於還是把車開進了莊園,走進客廳的時候,意料之中的情景,有人憤怒,有人哭泣,有人沉默,有人神情淡漠風輕雲淡。

紀闌珊這麽堅韌的一個女人,今天卻哭了不知道多久,紀柏然進來的時候,她的眼睛都已經紅腫,卻隻是掉眼淚,沒有哭出聲音。

他的母親楊昕就滿臉憤怒地坐在自家女兒的身邊,往常裏總是端莊典雅的女人,此刻竟然不顧身份和小輩生氣,想必今天的事情是有些棘手的。

而君知蕭一如既往地坐在光影不明的角落裏,眉目溫潤中,卻自有一股子狠厲,這男人一貫的溫雅平和,隻是紀柏然也知道,其實這男人冷漠疏離到了極致。

他在水晶燈下坐了下來,把身體深陷盡沙發裏,交疊著長腿慵懶無比地眯著眼睛看君知蕭,他的母親在電話裏控訴了君知蕭很久,他自然是知道了事情的幾分原委。

“阿然,你勸勸知蕭,他夢魘了,喜帖已經都發出去了,他竟然還要推遲婚禮。”楊昕似乎有些疲倦地擺擺手,看見自家女人受委屈雖然也有些生氣,但畢竟是名門出身,賢淑有禮的傳統美德,自然是在她的骨子裏生根。

紀柏然看了一眼君知蕭,隻是淡淡地挑了一下好看的眉梢,神色也沒多大的變化,倒是漫不經心地抱怨了起來:“這麽大的宅子,你也不找個傭人打理,我來了這麽久了,一杯茶都討不到,蕭,這就算你的錯了。”

他避開了自己母親話裏的鋒芒,竟然和君知蕭計較起來了這些小事,聰明如紀柏然,從來不做徒勞的事情,君知蕭的執拗他懂,就算怎麽逼他,他不願意娶紀闌珊,就是不會娶。

但是,他總是要娶的,紀闌珊手裏有她的籌碼,不怕這婚結不成,隻是什麽時候結,就看君知蕭高興了。

君知蕭靠在沙發上,閑閑地向紀柏然看過來,口氣淡然:“等會一起出去喝酒。”

男人閑然自得的神色裏,沒有因為紀柏然的到來,而起一點的變化,這兩個發小之間的相處,真真是有些怪異,可以為一個女人爭得你死我活。

卻在撇開那個女人的時候,舉杯歡飲,看不出一點的芥蒂。

這是對愛情的尊重,每一個人都有愛的權利,都有爭奪的權利,似乎所有的事情如果冠上了愛情的名義,都變得如此的冠冕堂皇。

“嗯。”紀柏然隻是輕輕地應了一個單音節,就沒再開口說話,有些疲倦地閉了閉眼睛。

楊昕看著自己這性情越來越高深莫測的兒子,又看了一眼也是一臉諱莫如深的君知蕭,這兩個同樣出色的男人,似乎都能懂得彼此的心意,然後暗自搏鬥。

“我是叫你來和知蕭談談婚禮的事情,不是讓你來和他嘮嗑的。”楊昕有些生氣,眼看著君知蕭如果硬是要推遲婚禮,那麽,失的不僅僅是紀闌珊的臉,還讓紀家備受爭議。

紀柏然斜著那雙美麗的桃花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她身邊的紀闌珊也停止了掉眼淚,畢竟是在腥風血雨的商場之中曆練出來的女子,該有這份的韌性。

“蕭,你需要多少時間?”紀柏然知道君知蕭的心思,無非就是要給自己一個出路,來把雲深收回帳中,他始終意難平。君知蕭的眼睛裏好不容易地出現了另外的一種情感,吊著丹鳳眼,狹長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極細的流光,對紀柏然通透的心,總是有幾分的欣賞。

“無期。”男人異常安靜地吐出兩個字,無期,即是沒有定數,他掌控不了這個時間,紀柏然又何嚐不是一樣,誰都不知道,雲深的心,什麽時候,才能夠安定。

紀柏然的眼眸深沉了幾分,卻不說話,倒是楊昕有些激動了,這個無期被君知蕭說出來好生的輕巧,而紀闌珊還在這裏聽著,該有多傷心?

紀闌珊不可思議地看著君知蕭,這個她幾乎傾盡一生的去愛著的男人,到頭來,給她的是一個無期的等待,不拒絕不接納,最是傷人。

他在給她希望,卻又讓她,看不見希望的光亮,隻能在黑暗之中永無止境地向前,以為總有一天,會摘取到那希望,卻毫無音信。

“知蕭,不是我說你,你這樣做太任性了,你和珊兒都已經不年輕了,這麽拖下去,對誰都不好。”楊昕縱使有些脾氣,但是和君知蕭說話的時候,卻還是柔和的,苦口婆心地勸著。

此時的君知蕭,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知道仇恨,為了仇恨,其他的都可以不要的男子,七年啊,殘酷的時光終於是把他磨成了沉穩陰沉的男人,在經曆了得到的大喜和失去的大悲之後,他也就再也難得打開自己的心。

楊昕是聰明人,知道硬來,君知蕭就更加難以接受,他現在隻是說要推遲婚禮,那麽,他和紀闌珊之間的婚姻還是有希望的。

君知蕭的麵容有些冷,開口有的時候,語氣卻還是平鋪直敘:“您覺得不好的,我未必就覺得不好,取舍在個人。”他說話起來的時候,還是慢條斯理的模樣,看似尊敬,又似自嘲。

胸口的一口氣沒能咽回去,楊昕快速地接話:“那麽你就覺得,雲深對你來說,是好女人,好妻子了?”

終於還是捅開了這層窗戶紙,他們一直對雲深的名字頗有些禁忌,要不是因為君知蕭今天要這麽做,她也是不願意提起這個名字的。

楊昕看了過去,果不其然的,隻有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君知蕭和紀柏然的神色,才有些鬆動,也許君知蕭說得不錯,在她的眼裏,雲深是禍水,可是在眼前的這兩個男人看來,她卻是一個寶。

取舍在個人。

君知蕭的眼眸涼涼地掠過楊昕和紀闌珊,莫名的,在穹頂水晶燈發出鑽石的光芒下,紀闌珊恍惚看見了君知蕭的臉色有些慘淡,他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紀柏然,有些憤恨。

“不,她不好女人,也不會是好妻子。”男人似乎是想要麵向一些光明,動了一下身體,難得地吊起唇角微笑:“但是,我愛她,就是因為她壞,那又有什麽所謂呢。”

他想象著雲深那倔強而且尖銳的模樣,她真的不是一個好女人,因為她有鐵石心腸,會夜夜流連於聲色犬馬之中,醉得一塌糊塗,會大把大把地抽著煙,看他的時候,總是帶著幾分的輕視和漠然。

仿佛他就是世俗中的塵埃,怎麽也不入她的眼,但是她的心,明明是痛著的。

“你....”楊昕被他的話噎到,君知蕭如此開誠布公地告訴他們,他就是愛著雲深,君知蕭氏一個商人,不做虧本的生意,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和紀家撕破臉皮。

他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著紀闌珊自己知難而退,畢竟婚姻沒有了愛情,就真正地成為了一座冰冷的墳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守得住著圍城。

楊昕下意識地去看紀闌珊,果不其然地看見紀闌珊紅了眼眶,卻倔強地偏過去了頭,咬著牙不肯掉眼淚,慢慢地站了起來,開口的時候,聲音不大,待君知蕭,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既然你還不想結,那就照你的意思吧,天色不早了,媽,我送你回去。”紀闌珊挽著自己母親的手,終於是接受了君知蕭不想結婚的現實。

腦海裏突然就閃過了雲深白皙而且帶笑的臉,差不多三個月之前,她就曾經和她說過:”不還還有三個月嗎?這個婚能結成再說。”

紀闌珊突然就憤恨不已,也悔恨自己,當時不應該因為和君知蕭的婚期將近就沾沾自喜,這些日子,雲深和君知蕭,一定已經發生了什麽。

但是,她沒有退路,隻能微笑著離開雲家別墅,連向君知蕭表露一下不滿,都沒有那個資格,本來就是她,不顧一切地,想要嫁給他。

紀闌珊夠隱忍,不然單是這些年君知蕭留在雲家別墅的時間比留在他們共同的家的時間都要長這件事,就夠他們之間產生矛盾了。

隻是,這個女人卻看著他流連在與雲深的往事裏,不肯醒來,她知道得很清楚,但是,卻能隱忍不發,幸好,她夠會隱忍。

“啪啪啪。”

紀闌珊帶著楊昕走了,紀柏然興致正好地拍著巴掌,亮亮地開口:“果真是情深不悔。”

這話,怎麽聽怎麽有一骨子嘲諷的意味,被男人說出來,卻還是一如既往的輕鬆和漫不經心。

君知蕭閑然自得地站起來往外走,並不理會紀柏然的諷刺,整棟別墅的燈光在他的身後應聲關閉,陷入了一片的黑暗之中。

“你再不出來,門就關了,指紋識別的,我不會給你開的。”君知蕭的心情不錯,兩個人有些鬧,他倚在門口邊看著黑暗裏,聲音帶笑。

“君知蕭,你這純屬是在報複,枉費我背叛了我媽幫你。”紀柏然在黑暗中有些孩子氣地喊著,然後是開懷的笑容,什麽情愛恩怨,不到爭奪的時候,他們都很正常。

“哦,你問問你自己,是在幫我嗎?你有什麽企圖,你比我清楚。”君知蕭毫不給情麵地把紀柏然的話給堵回去了,紀柏然是幫了他。

可是,這個男人有更長遠的企圖,睿智而且果斷的男人,總是想讓雲深在君知蕭這裏跌倒得再深刻一點,然後他才會慢慢地折斷雲深的翅膀,掐斷她所有的桃花,把她收回身邊。這個男人,是一個賭徒,他賭的是,雲深和君知蕭之間,覆水難收。

“我的企圖?要說是我的企圖的話,也不完全對,畢竟,我也給了你們機會了。”男人在黑暗中,唇邊綻放出一朵黑暗的花,殘忍而且決絕。

雲深是他的野心,但是,他也給了她和君知蕭機會,隻是這兩個男女太過於驕傲,那麽,他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就必須用非常手段。

哪怕是不擇手段。

雲深站在候機廳裏,緊了緊身上的風衣,納爾維克果然很冷,隻有這樣飛度的時候,她才清楚地體會到那刺骨的寒冷,錦城還沒有下雪,隻是寒風呼嘯,冷風灌進候機廳,人們紛紛縮著脖子,卻都眼神焦慮而且快樂地張望著那些下飛機的人。

因為他們有他們要等的人。

對麵的人群裏有青蔥的美少年使勁地揮著手,她的身邊有一少女拉著粉色的行李箱飛奔過去,丟開箱子,和少年緊緊擁抱。

這樣的情景多麽讓人感慨啊,雲深看著那眼光灼灼的少年,忽然就想笑,她也曾有過一個這樣的少年,記憶裏很多時候,她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穿著針織衫的少年總是站在人群裏對著她擺手,臉上優雅的笑意,蔓延到眼角眉稍。

她會拉著行李箱快步地向他奔跑過去,把手裏的行李丟在一邊,任性而且膽大地跳到他的身上,掛在他的身上,像個孩子一般,臉在他的身上不斷地亂蹭。

少年總是無奈而且寵溺地護著懷裏的她,一邊罵她不矜持,一邊卻又緊緊地抱著他,心不對口的少年啊,讓雲深現在想起來的時候,很是心酸,

她偏過頭,伸出手指輕輕地擦拭過眼角,看著指尖上晶瑩的水珠。

笑著流出了眼淚。

原來時光已經不舊,她恍然間回頭,那輕舟載著她的那些往事,已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