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思慮了片刻,答道:“衣荀二國邊境與我國相距不界,假如荀國順利攻破衣國邊境晏口城,極有可能乘機西進入侵我國東陵一帶。皇上前番出兵相助衣國,不正是考慮到兩國一衣帶水、唇亡齒寒嗎?依臣之見,衣國不可不救。況且,”他抬頭看了祁舜一眼,略帶輕鬆之意道:“衣國公主是我國未來的皇後娘娘,皇上怎能袖手旁觀呢?”

兵部尚書是一名魁梧的武將,年約四十開外,神態沉穩且有大將之風,聞言遂道:“臣對顯慶將軍之見並無異議,不過……”

祁舜眸光一閃,道:“直說無妨。”

兵部尚書略有遲疑,才說:“上次皇上親征助陣衣國於水,奇兵出其意料之外,故而獲勝。常言吃一塹長一智,天下皆知如今皇上與衣國結盟訂婚,荀帝豈有不知之理?他既然明知皇上可能出兵相助,又怎會行此徒勞無功之事?荀帝雖然年輕卻足智多謀,臣隻擔心荀國進攻衣國隻是幌子,或許是假途伐,誌在我國東陵地界!”

顯慶聽他這一番說話,立刻醒悟過來,麵向祁舜點了一點頭。

祁舜眸光直視兵部尚書,將手中衣國求助的來書“啪”地一聲擲向案頭,淡淡說道:“迄今為止,這是衣國快馬加鞭送來的第三封求救國書了。”

兵部尚書捧起信函閱過,說道:“臣以為,衣國越是心急求助,皇上越應按兵不動。”

顯慶深以為然,道:“臣也覺得尚書大人的話有道理,皇上不如按兵不動作壁上觀,以防有詐!”

祁舜從案前站起,冷峻的臉色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表情,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六國相持日久,如今既有與他們親自交鋒的機會,我又豈能錯過?祁國成敗興亡,皆在此一戰,我若是退避三舍,未免對不起父皇和先祖。”

顯慶並沒有完全明白過來,兵部尚書似乎理解了祁舜的話意,臉上顯現出淡淡的憂慮之色,正暗自斟酌如何開口勸說少主置身事外,卻見和祥與一名小內侍低聲細語幾句後,神情急迫上前來對祁舜道:“皇上,落葉宮傳來消息,長公主突然病情危急,已不省人事了!”

兵部尚書看向祁舜,突然發覺年輕的帝瞬間麵如死灰,鎮定自若的冷靜頃刻在他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在他沒有張口之前,他的身影已如暗夜中的流星一般,迅速掠過空曠無人的中宮大殿。

祁舜冒雨來到落葉宮前,時值秋雨飄零,黃葉鋪滿地麵,廊簷下懸掛著一盞半明半滅的宮燈,在風雨中不斷飄搖,十分淒涼落寞。

他舉手阻止前來參見行禮的小內侍出聲,放輕腳步走進雲蘿的寢殿,帳幔低掩,一名侍女坐在榻前的小幾上,麵帶擔憂之色看向榻上的雲籮,似在哀哀啼哭拭淚,雲蘿靜靜合眸安睡著,嬌小的身子被包裹在一襲淺鵝黃色的半舊錦被裏,單薄得如同庭院中的一片落葉,她的臉上有倦容,眼底下有淡淡的陰影,長發淩亂地披散在枕頭上,消瘦的模樣看起來讓人心疼得憔悴。

祁舜悄無聲息地走近榻前,凝視雲蘿蒼白的臉龐,他靜靜地看著她,許久都沒有別的反應。

那侍女發覺他進殿來,輕輕行禮下拜,默默地退了下去。

祁舜凝望她良久,忍不住俯身下去,伸手將她攬入懷抱中,他慢慢伸出手,撥開她臉頰上散亂的發絲,黑眸中漸漸溢出淚水,恰好落在她的眉心之間,過了好大一陣,他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痛楚,低頭吻上她,輕柔地舔舐著她冰冷而幹涸的唇。

恰在此時,寢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正是月芷的驚惶聲音,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情景,迅速看向與她同來的祁皇後和永妃二人。

如她意料之中的一樣,永妃的眼底並沒有驚訝,她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旁若無人地擁抱親吻著他名義上的妹妹。

祁皇後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隨後,她回頭對高內侍道:“將落葉宮門關上。如果有其他宮苑嬪妃前來看望長公主,就說本宮有旨,讓她們各自回去,明日再來!”

高內侍唯唯諾諾而去,迅速吩咐同來的諸人嚴密把守好落葉宮門。

祁舜仿佛對殿外發生的一切全無察覺,他姿勢不改,將昏迷不醒的雲籮緊緊擁抱在懷中,冷峻的容顏如雕像一般僵硬。

祁皇後將視線從他身上收回,對身邊的永妃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們一心張羅著為新帝選妃,為慶安長公主擇婿,看來如今都是白費心機了!不知先帝若是泉下有知,看見今夜的情形,他會如何想?如何做?”

永妃早知她會借題發揮,聲音略低應道:“太後姐姐息怒,他們兄妹之間向來親厚慣了……有些事情或許沒有姐姐想象的那麽嚴重,”她說到這裏,立刻看向祁舜,對他說:“皇兒,你母後在這裏,你快放開你妹妹吧!”

祁皇後言辭犀利,不鹹不淡地道:“這麽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皇上對待他的姊妹們如此‘親厚’!雲蘿並不是先帝的親生骨肉,皇上幼時就知道她的身份來曆,你又何必替他們遮遮掩掩?”

永妃麵色尷尬,又喚了一聲道:“皇兒!你聽見母後說話了嗎?”

祁舜終於緩緩回過頭來,麵無表情地道:“兒臣見過母後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