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隨口應答說:“它們很好看。”

那侍女側身說:“這些宮燈晚上點起來更好看。公主那天不曾來花園出席晚宴,當時實在是熱鬧得緊,所有異國來使都露了一手絕活兒給皇上瞧,盈風公主還變戲法給皇上從那盞月亮宮燈裏摘了一枚仙桃來呢!”

雲蘿第一次聽說“盈風”這個名字,不禁問道:“盈風公主?她是誰?”

那侍女解釋道:“公主不認識她嗎?盈風公主就是衣國的大公主,奴婢好像聽說她的表哥劍湖宮主還是皇上的好朋友,叫什麽冷……”她思索半天,卻記不起冷千葉的姓名。

雲蘿心中明白,微笑道:“原來冷宮主是衣國公主的表哥。”

那侍女道:“可不是麽?奴婢剛剛聽說皇上命禦駕依仗護送聘禮前往衣國求親去呢,看來宮中馬上又有一樁大喜事,盈風公主就是祁國未來的皇後娘娘了!”

霎時之間,雲蘿隻覺自己被人從背心予以重重一擊,那強烈的震撼感覺搖晃得她眼前一片暈眩,她軟軟伸手,恍惚間扶住身旁花圃的扶欄,才能勉強自己在眼前崩坍的天地間站穩腳步——

祁舜決定迎娶衣國公主為妻?終究是有這麽一天到來,他已經決定迎娶一位地位尊貴的異族公主來做祁國皇後?

雲蘿驟然蒼白的臉色嚇壞了身旁的侍女們,一名采摘鮮花的侍女迅速放下手中的花籃,靠近雲蘿扶住她,緊張不已地問道:“公主,哪裏覺得不舒服?”另一名侍女更加緊張,手忙腳亂地喚人說:“你們快去西苑報信給小翠姐姐!三公主的臉色好難看,想必是患了風寒還沒有痊愈!”

小內侍早已飛奔而出,匆匆趕往西苑報信。

雲蘿微微搖頭,纖細的手腕抓緊身旁侍女的衣袖,囈語般地低聲道:“他……是真的嗎?”

那侍女聽得稀裏糊塗,疑惑地順著她的話問:“他?公主問的是……”

雲蘿揚起雙眸看向宮苑內一叢叢盛放的鮮花,淚水沿著雙頰無聲滑落,眼前的一切漸漸被浸染得模糊不清,她的心突然開始抽痛,痛得她幾乎快要不能呼吸,一瞬間已不知身在何處。

她隻覺頭疼欲裂,輕輕推開攙扶她的侍女,搖了搖頭說:“沒什麽,我有些頭疼,獨自走一走就好……”

雲蘿恍惚間走到平日最常去的蒲草園附近,此處正臨近禦河,正是上次小雨誤以為她跌入河水之處。

禦河最近似乎被重新修葺過,原來破敗的護欄都更換成了大理石雕欄,河水依舊清瑩,碧綠修長的水草順流搖擺,偶爾可以看見幾條紅色小錦鯉從河水中悠閑遊過,微風吹動柳枝的細條輕輕敲打在雕欄上。

她邁步走下一處臨水的階梯,彎腰蹲下用手中的柳枝輕拂著水麵,一陣陣蕩起的波紋漣漪中央,竟然漸漸地出現了祁舜的麵容,她凝望著水中的他,隱忍多時的眼淚一顆一顆順著臉頰滑下。

也許這一段秘密而違反倫常的感情注定會讓人痛苦,他與她雖然沒有血緣之親,卻永遠無法撇清這層倫理關係,仿佛一件禁忌的禮物,費盡周折得到了它,卻在沒有看清它的真實麵目之前,就已將近歸還的期限,教她怎能平心靜氣、無動於衷?

她低頭想著心事,腰間突然傳來一股穿透的力量,那力量大得她幾乎無法抗拒,她身體重心偏離,甚至來不及呼喊出聲,腳下的繡鞋一滑,整個人立刻失足跌入了禦河河心。就在她落入河中的瞬間,禦河一帶迅速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銅鈴報警聲,那些銅鈴原本暗置在河底的麻繩大網上,隻要有人落水沉入,立刻就會觸動一排密密麻麻的銅鈴機關,將訊息傳遞給禦河附近值守的內侍。

警鈴大作之時,早有驚覺的內侍們匆匆趕來,卷動河底的大網和機關,將嗆了幾口水之後昏迷的雲蘿打撈上岸。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雲蘿隱約聽見耳畔傳來小雨的一聲聲呼喚,頭顱內依然劇痛無比,她強忍著痛楚緩緩睜開眼睛,發覺已回到西苑寢殿內,榻前佇立著幾名侍女和一名禦醫,正異常關切地注視著她。

小雨以為雲蘿是由於服下迷藥導致的後遺症才會失足落水,心頭萬分愧疚,伏在榻前握緊她的手,大聲哭道:“公主,公主,都是奴婢不好……”

雲蘿不忍見小雨過於傷心,手指輕輕一動,示意她不要再哭。

小雨驚喜不已,回頭喊道:“公主醒過來了!”

雲蘿原本以為她向禦醫說話,不料話音剛落,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刻如疾風般從帷幔後閃了過來,同時肅聲說道:“你們都退下,稍候片刻再進來。”她聽出那正是祁舜的聲音,急忙將錦被拉起蓋住頭臉。

祁舜靠近她的榻旁,試圖拉開她的錦被,無奈她死死不肯放手,他目光幽邃注視著她,既不說話也不離開。過了許久,她感覺帷幔外一片靜寂,才漸漸放鬆了抓緊被角的手,趁她放鬆戒備時,祁舜順利伸手將錦被拉開,她猝不及防與他的眼神相對,心如同被蜜蜂用毒刺猛地蟄了一下,心中委屈難言,隻得咬緊牙關努力克製著自己不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