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萱的臉漲的通紅,手足無措的看著一臉懊惱之色的翎凰,半晌才訥訥的說道:“我去給你打盆水來。”
看著猶如受驚的小鹿般逃走的芷萱,翎凰那懊惱的神色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女人,總是讓他有一肚子的怒氣卻又能讓他不忍發火。
或許這便是傳說中的克星吧?
若是在國中說起翎凰,人們的第一印象便是國之戰神。而第二印象,則絕對是他那暴虐又殘忍的性格。
雖然他從未傷害過自己身邊之人,但他在戰場上收拾敵國俘虜時的狠辣卻讓自己人都心驚膽戰。
至今為止,還沒聽說過有誰能惹怒了他還能完好無缺的。可而今的芷萱卻成了這特別的例外。
他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對她動心的。
起初,他因那一巴掌而憤恨,卻又因錯怪了她而內疚。畢竟,她救了自己一命,卻被自己那樣羞辱。會生氣,會為了尊嚴而對自己動手是可以原諒的吧?
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有所縱容的。再結實的堤壩,隻要有了一道縫隙,便早晚會崩塌。
心防,亦是如此。
他以為,自己隻是寬宏大量的放過了她一馬,卻又因這個特例,總會不禁的想起那一幕。漸漸的,沒了憤恨,卻多了一份對她的欣賞——如此有魄力,敢這樣對待他的人,她是第一個,即使他的父皇也不曾有過!
可後來呢?正在府邸裏思考這件事前因後果的他卻意外接到了白靈珊的求助,那女孩兒說:“憶瑤姐快被人打死了!”
心,突然忘記的跳動。似乎猛然間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脖頸,難以呼吸。
死?
是因為自己麽?
他早就知道她無意救助自己的舉動定會引起自己六弟的不滿,卻沒想到白家會為了證明清白而選擇打死活活的打死她。
難道私生女的命便不是命了麽?
本以為她竟然有那樣的傲氣對待自己,在白府也定是受尊敬之人。卻不曾沒想到,她的命,在那些人眼中竟然低賤如草芥。
一把抓起白靈珊快馬加鞭的衝向白府,一路上,他的心緒竟然是罕見複雜與焦急。
見到她時,她卻早已滿身傷痕,氣若遊絲。
是憤怒?是內疚?還是心疼?
亦或者三者皆有?
翎凰說不清楚。
她是那樣的羸弱,怎麽能經得起那樣的刑罰?
白府,真的是一如既往的慘無人道呢!
可是白青岩,那可是你自己的女兒!難道你也下得了這樣的狠手嗎?
翎凰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樣衝過去救下她的。那時的他,是真的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他隻知,這女人為了救他險些喪命。她的臉,更是因為他而容顏盡毀。
自己,是有責任的吧?
那麽,自己便負起那份責任好了!
傷了她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惡意毀了她容貌的那個老女人,更是該千刀萬剮。
可他又能做些什麽?
他隻不過是個皇子!看似地位尊崇,卻畢竟還是一國之臣。麵對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白家宰相,又能有什麽辦法?
或許,讓他與他親近的六皇子關係破裂會是不錯的懲罰?
不可否認,翎凰那樣的想法的確有著自己的私心。那江山在握的權利,有怎麽可能不讓人心動?這既能挑破白家與六皇子關係,為憶瑤報仇,又能消減六皇子勢力的方法,何樂而不為?
為了顯示自己與她的親密程度,翎凰將芷萱親自抱回了自己的府邸,召來了最好的禦醫,千般嗬護,萬般愛護,甚至不惜入宮求自己的父皇賜藥。
果然,白青岩和六皇子都忍不住參與了此事,自己也表現的很是激動,甚至不惜以婚姻大事作為賭注,來換取她恢複容貌的機會。
看著她一點點痊愈的模樣,翎凰一直陰鬱的心情也隨之好了不少。這時的他,才猛然發現,自己對她真的是不同的。不是為了報恩,而是發自內心的想讓她幸福。
聽說雪柔要對其不利,他幾乎馬不停蹄地便跑到了白府,可他相助換來了什麽?她說,她不願嫁他!
自己,竟然被拒絕了?
可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沒有放棄。挑戰,不正是他最愛滅殺的麽?再說,他喜歡的,不也正是她的特別麽?
沒有感情,成親後慢慢培養便是了。可她為什麽會逃走?竟然還是在莫名勢力的幫助下逃走?她,真的隻是單純的一個女子麽?還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身份?
一路的追尋,一路的探訪。發現真相之時,她卻正因為自己而陷入險境。原來,複雜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是自己逼的她背井離鄉,身陷險境。她卻在自己最危急的時刻為自己擋下了致命的四刀?!
當長刀貫入她身體,鮮紅的血液在她衣衫上綻放出妖異花朵的時刻,翎凰的心仿佛被鐵錘砸成了碎片一般。
若是死,便隨她一起吧!
翎凰眼中的光亮逐漸消散。他不是沒把握逃出這幾人的追殺,隻是沒把握帶著她一起而已。既然她為了自己而放棄了生還的希望,自己又怎麽可能那樣無情的將她棄之不顧?
能與她共赴黃泉,應該也是不錯的選擇吧?
即將墜落崖底的那一刻,他卻再度後悔了。自己,有什麽資格拉著她去死?
也正是他那一刻的後悔,導致了最後努力時將全部的力氣都費在了救芷萱上,才導致了他成了如今的這般模樣,可他沒有後悔。
若不是傷成這樣,又怎麽會看到她為了救自己而百般努力?若不是傷成這樣,又怎麽會將自己的感情更多的傾注在她的身上?
真的要與這樣的女子共度餘生麽?
似乎,也不錯!
可是,為什麽她有些不太願意讓我提起這些話題?
是害羞逃避?還是……
那樣的情況,翎凰不願去想象。在他看來,芷萱既然願意為他擋刀,應該也是愛他的才對吧?可是,她又為什麽要逃婚?
為什麽?
側開了臉龐,避過了芷萱為他擦拭臉頰的舉動,翎凰看向芷萱的眼神開始由溫柔轉為了凜冽:“為什麽要逃婚?”
那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向來雷厲風行的他既不願意選擇遺忘,也不願拐彎抹角,所幸,直接問了出來。
芷萱的動作一滯。為什麽逃婚?自然是不想嫁你。這樣的理由也需要再問麽?
可若是直說,似乎有些太過傷人。可不說,他們兩個,是不是要永遠的這樣糾纏下去?
“你不喜歡我?”翎凰的臉色有些難看,心也逐漸的沉了下去。
怎麽會這樣?
若不是愛到了骨子裏,又為什麽要為了自己甘願赴死?
難道早已心有所屬?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的了這一切了吧?翎凰深吸口氣,閉上了眼睛,不願讓她看到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戾光:“你有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
芷萱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甜蜜,隨即又轉為了哀傷。
眼前,仿佛又一次出現了白子軒那溫文爾雅的笑容,如和煦的春風,又如清洌的甘泉。但隨即,他那溫和的笑便變成了嗜血的冷笑。
那樣一個滿身都是秘密,兩種性格隨時轉換的男人,真的是自己喜歡的麽?自己真的能接受將人命視為螻蟻的白子軒麽?
似乎,不能!
想到這裏,芷萱的眼睛又一次恢複了清明。
可越是這樣,翎凰的心就越下沉:她,是真的心有所屬了吧?不然,又怎麽會有那樣掙紮的表情?
“不用說了。”翎凰臉色陰沉的擺了擺手:“等到回了帝都,我會求父皇收回成命的。”
他有著自己的驕傲,不是他的,他不會強求。
“本來也沒打算說。”不知為何,在聽到翎凰這樣說的這一刻,芷萱的心中突然有些說不出的委屈,隱隱的還很是失落。
他肯放棄了,自己不應該開心才對麽?
為什麽反而會難過?
心好痛,好想哭……
不可以,好丟臉!
芷萱扯著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為了慶祝你想開了,我去做頓豐盛的晚飯。”
轉頭,起身,大步離去。
淚,終是忍不住肆意流下。
當初是自己一心逃婚,現在被他解除了婚約也是活該吧?
自己還真是奇怪,不是早就認定了不喜歡他麽?怎麽真的解脫了反而更痛苦?難道自己天生就是受虐狂不成?
瘋狂的跑出了藥屋,卻猛的撞上了一道灰色的身影。
“哎喲喂,我這水蛇般的小蠻腰喲……”邋遢老人哀嚎一聲,眼疾手快的拽住了身邊的白衣老者,這才沒被芷萱莽撞之下撞到在地。
在檢查了一番後,邋遢老人的哀嚎之聲更響:“你這丫頭怎麽還哭了?瞧著眼淚鼻涕一大把,都蹭我身上了。真是氣煞老夫了……給老夫洗嘍~”
白衣老者聞言嘎嘎一笑,將邋遢老人推到了一邊,戲謔的說道:“得了吧,就你那身十幾年沒洗過的破衣服,人家一把鼻涕抹上去都能幫你清理下來一斤灰,這女娃子不嫌棄你弄髒人家的臉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