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軒不是好惹的角色,他這幾日定派了人跟蹤我,見我隻是進屋子觀望了一下,才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如今他定是采取什麽措施,或者這房裏本就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大哥才來阻擋我吧。

這樣想著,王紗涼也沒因進不去房而失望,淡淡地笑著,她壓低聲音道:“大哥,能聽見紗涼說話吧?你是發現了什麽?”

——還是沒有回答。

王紗涼隻見地上的灰塵再度不動聲色卻又極有規律地移動起來,最後畫成了一條線。

“你要我跟你走?”王紗涼又小聲道。

靈磐劍輕鳴仿佛在說“是。”

王紗涼也不遲疑,看著那線一直畫出宮牆,而後便運功掠出牆外,再仔細凝神追隨著靈磐劍的聲音。

一段時間後。

“咳咳,慢點。”王紗涼深深吸了口氣終於喊了出聲。——從宮牆裏走出之後,自己憑著並不怎麽深厚的內力運功走了這麽遠的路,而後跟著劍的聲響走出十五裏有餘,現在已經開始上山至半山腰,便是實在有些走不動了。

劍響聲停止,似在等她。

她又道:“還有多遠?其實宮裏看著我的人極多,我還真怕被發現了不好解釋呢。不過……若是在這山外嘛,說自己想出來散心也無妨。反正我在北陵人心目中也沒什麽好形象可言。”話到末了,她自己也忍俊不禁。——自己好像真的是唯一在他麵前完全放鬆的。

暗中拿著靈磐劍的人也擠出了些笑顏。

王紗涼又用手托起了腮,“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出來呢?”

沒有回答。

“終有一天大哥你會告訴我對不對?”王紗涼笑,“我等著那一天。而且,你說的話我也沒有忘呢。你說,你要說服我,放棄想要做的事不是?沒錯我偏執得很,你也不能輕易放棄不是?”

良久以後,靈磐劍才又響了,像是在答應。

王紗涼一笑,“好了,我當你答應咯!嗯,我休息好了,走吧。”

靈磐劍繼續鳴響,隻不過聲音較剛才微有不同。王紗涼笑著跟上。輾轉已至山的另一側。山穀很平,青草鋪了滿地,是北陵獨有的風景。

這裏沒有別人,靈磐劍便斜飛而出,在草地上畫出一個方形後才倒飛隱入暗處。

王紗涼走到那方形處,伸手一觸,才感到了草質的不同尋常。

“難道……這草是假的……下麵藏著東西?”王紗涼瞪大眼睛。

隻是還是不待自己掀開“草皮”,靈磐劍突然急切地鳴響起來,王紗涼明白了其中含義,便跟著靈磐的聲響快速向山下跑去。

等再回到召呈宮前,整個人已有些筋疲力盡,走了進去,才發現弄軒坐在屋內神情愜意地品茶。而碧辭頭埋得很低站在一旁,看見王紗涼她使了個眼色,告訴王紗涼弄軒已等候多時。

“不是忙得很不來麽?”——先開口聞訊的倒是她。

“那說的是午時。”弄軒抬頭又一笑,“這新婚小別,就是一時也讓人受不了啊。嘖嘖,王後那麽不願意待在這裏,可是嫌棄你的良人了麽?”

“就你一張嘴貧?”王紗涼也徑自進屋坐下,“行了行了,你我為何成親彼此心知肚明啊。”

“哈,用這個話來敷衍我?喂,那我現在——”弄軒突然盯住了王紗涼的眼眸,“那我現在告訴你我認真了,你又當如何?”

“那是你的事兒,與我無關。”趕了那麽遠的路本也口幹舌燥,加上被弄軒弄得堵得慌,王紗涼毫不客氣地搶過桌上的茶杯,而後趕快喝了下去。

弄軒輕輕眯了下眼睛,“這夏日還沒過,天本就熱,你看你衣服都被汗濕透了,你這是去哪了?”

“山上。”王紗涼幹脆地回答。

“山上?”

“思鄉心切,我去那裏回望故土。”王紗涼揚眉道。

還是,不可遏止地想起了那日靳樓帶她去山上坐了一天的場景。“你看,那裏便是殘曄最東的一個小城,城門外便是沙漠地界,穿過沙漠,渡過蒲昌海,便到王朝地界了。”——他曾經這樣說。

“嗬,你也會這樣啊?”弄軒亦挑起眉毛道。

“反正你也不信我,我編一個讓自己顯得柔弱一點的理由可不可以啊,哼。”仍是看不慣他那番摸樣,加上自己又想起了不想再這一刻想起的事,王紗涼扭過了頭去。

“你既這樣說,那我也忠告你一句,卷入這場政治糾葛已經夠麻煩的了,不要再惹上別的麻煩了。”他的語氣裏,也是第一次有了些無奈。

“什麽麻煩?”王紗涼突然又來了興致般道,“你這樣說……是你自己也被這個麻煩纏到?”

“看來,你還真是個不怕麻煩纏身的女人啊。”弄軒恢複神色,搖頭一臉鄙夷地看著王紗涼,“罷了罷了,我看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會兒吧。”語畢低頭,看著桌上的茶杯茶壺一眼,他又道:“碧辭,幫我再泡壺茶吧。”

“泡茶作何?”王紗涼警惕地問了句。

“喝啊!不是廢話麽?”

“我當然知道是喝,我是問你在這兒喝茶作何?”

弄軒皺眉看著她揚起手中的卷宗。“這些,我都要批出來。本來沒打算批的,誰叫你不回來,我就讓人把這些玩意兒拿了過來,坐在這裏邊等邊批閱。你怎麽能趕我呢?不對……這是我寢宮!”

王紗涼聽聞卻是又走到弄軒身邊湊到他身前,忽視掉他的後半句話,問:“擔心我?你說的那個麻煩,真的那麽可怕?”

“丫頭詐我話呢?”弄軒再度鄙夷地盯了她一樣,“唉,王後,你看你穿這樣的衣服又風塵仆仆的樣子,注意裝束啊。”

“是誰當時說我穿男裝嫁給你都可以的啊?”王紗涼絲毫不饒人地說。

“作為一國之王,”弄軒挺直了腰板,裝模作樣地拍了下桌子,而後幾乎是用語重心長的語氣說道,“穩重而睿智,坐在這裏等王後是出於關心,而不是來和王後吵架的。”

“吵架?”王紗涼亦不甘示弱地拍了下桌子,“我罵人的樣子你還沒見過呢,這叫什麽吵架。”

“哦?是麽?”弄軒臉上浮起一絲在王紗涼看來極為陰險的笑容,他輕輕揚起胳膊摟過王紗涼的肩,“你們中原那句俗語怎麽說來著——嗯,打是什麽……罵是什麽……”

正巧此時,碧辭拿了茶進來,看著兩人的樣子頗有些不好意思。王紗涼對碧辭一笑,“碧辭,把茶給我,我給王斟一杯,王辛苦了。”

“哦。”碧辭心裏有些疑惑,還是把茶遞給了王紗涼。

王紗涼任弄軒摟著,兩手騰出來倒茶,然後對著弄軒媚笑一下把茶遞到了他嘴邊,徑直就往裏送。

“公主,那茶水——”碧辭忙道。

弄軒忙抽回放在她肩上的手,一跳而起推開王紗涼伸出的手,再看,他已是滿嘴通紅。

“是剛燒好的……”碧辭接著說完了剛才來不及說的話。

王紗涼嫣然一笑,然後很驚訝地放下手中的茶,怯弱地問:“王,你怎麽了啊?”

“謀害親夫,說的難道就是如今的場景?罷,淒涼啊!”弄軒用很受傷的眼神看了王紗涼一眼後,卻又憑著絕佳的輕功一閃身,在王紗涼臉上狠狠擰了一下。王紗涼抬頭間,卻見他已坐回了桌邊,他大笑了一聲。

“你!”

“一報還一報,怎樣?”弄軒挑眉。

“哈,算了算了。”

王紗涼亦放下手中的茶杯,倒是收斂了一些。她也是一時心血**。小時候的自己本是頑皮、極喜歡捉弄人的。但自己已好久不曾這樣做過,如今這種塵封已久的情緒又出現,王紗涼也不知是喜是悲。隻是瞧了下弄軒的樣子,她又道:“你還在貧嘴……就一點也不生氣麽?”——那一擰看起來很重,實則他根本沒用半點力氣。

弄軒似乎被她問得愣了一下,須臾後才道:“孤是北陵之王啊。宰相肚裏都能撐船,何況孤是一國之主,何況,是麵對孤這嬌小可人的妻子呢?”

“那臣妾謝謝王了。”王紗涼也玩笑著彎腰行了個禮,臉上蕩開一抹不禁意的微笑。

弄軒倒是又以新的眼光看了一眼,複又道:“正事兒都忘了……我說過要批閱文案呢。唉,指不定待會兒悠女又要說什麽了。”

“嗯,我去裏邊了。”王紗涼說完便招呼碧辭和自己一起進來內殿。

“的確是出了不少汗,碧辭,幫我找件衣服來吧。”進屋後,王紗涼道。

“好,公主。”碧辭邊說著邊就走到了衣櫃前,打開衣櫃的刹那,卻又發出一聲尖叫。

王紗涼反倒被她嚇了一跳,“怎麽了?”

而屋外的弄軒也在第一時間趕來,和王紗涼對視一眼後,兩人都看見了櫃子裏的東西。——被斬成了七段的蛇。看來是剛死去不算太久,血還在往外冒,而隨著櫃子的打開,失去了支撐的一些肉便或著血落到了地麵,王紗涼厭惡地皺了眉。

“這是什麽?”

“我還想問是誰敢在我的寢宮放這種東西?”弄軒也凝眉了,“看樣子或許是什麽秘術……碧辭,你去把悠女叫來吧。這方麵東西她比較在行。”

“這個衣櫥是因為我要來住七日而臨時做的,看來那人要針對的是我不錯。而照這蛇的樣子來看,該是剛被弄成這樣不久。那麽,你是什麽時候來的,可曾注意到這內殿的事麽?”

“誒,我的武功也是很好的,有人進來我怎麽會不知道。再者,王宮大內,這又是我的寢宮,我還真料不到誰大膽若此。”

王紗涼輕輕低了下頭——“那麽,跟你說的那個‘麻煩’有關麽?難道……所有的事兒又是衝著我來的麽……就像在殘曄時一樣。”

“沉幻?”弄軒輕凝眉看了她一眼,“多大點兒事啊,沒事兒,一國之君在你旁邊呢,不用擔心。”

“嗯……我們出去吧。”語畢,她便走出內殿,回到外廳。

縱然盛夏又如何,她抱著雙肩隻覺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