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沉幻丫頭,好好準備,二日後可是你我的吉日。”

——還隔的老遠,王紗涼就聽到這樣弄軒的聲音。不禁意蹙了眉,心裏卻驀地騰起一股暖意。

“為何不把我送回去?”王紗涼抬起頭,看向窗外站著的他。

“這一仗,早晚都要打。”弄軒聳了下肩,又輕輕一笑。

“其實……牽製我沒什麽用。”王紗涼說完又苦笑,“他們最在乎的,都不是我。這樣,你……還是真的會娶我麽?”

“是啊,我還說得不夠清楚?”弄軒攤開手問。

“你願意,像一個丈夫一樣照顧我?”王紗涼揚起眉。

“自然,北陵的漢子很守承諾的。”

“好,那我就嫁。”王紗涼又笑了。

——突然而來的,帶了那麽多釋懷的笑容。

“不過,那些臣子還有百姓,該怎麽說呢?”

“悠女會去處理。”

“悠女?那麽,悠女愛你,你可知?”王紗涼問著,眼裏突然有了些哀愁。為自己身邊的種種人,無論跟自己親不親密。——事與願違,難道是每個人的歸宿?

“之前的事你不知道。”又提到過去,弄軒眼裏不禁意再度閃過一絲不明朗的情緒,道,“悠女,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失去。這也是,我不能娶她的原因。”

“娶了她,你就不能讓她當你的左右手了?難道是這樣麽?”王紗涼眯了眼睛。

“啊——”弄軒笑著撇了下眉毛道,“果不其然啊,華月公主冰雪聰明。”

“你怎麽不說我太過敏感?”王紗涼亦一笑,“這些……與你小時候的事兒有關?罷,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就是。”

“嘖嘖,王後關心孤,孤很開心啊。”

王紗涼不屑地轉身,“你的事我才不感興趣,你想說,我到時候順便一聽便是。”

嫁給他麽……王紗涼眼裏亦是迷茫。

若自己像蘇溪眉一樣,執著地守著,就算是偏執,但也是為愛,那麽她早就該和靳樓安穩地在一起,若再狠一點,她也許也有機會平步青雲,而不是如今這個局麵,再會欺騙一點,她亦可以讓王簫連永遠照顧自己、不讓自己受一點委屈。

“喂,沉幻你這樣讓人很受傷,我,堂堂北陵之王,對你說話時,你卻總是走神?”弄軒又怪叫一聲。

王紗涼轉過頭,又看向了窗外的弄軒。風有些大,打落的樹葉在他肩膀上畫了幾個圈,才簌簌落下。

盛夏,已走到了盡頭。

在這一刻,他忽然有了擁抱她的衝動。

於是,少有地隱去了所有痞氣與頑劣,他緩緩走上前,伸出手,隔著窗欞,不自主撫上的眉毛。

王紗涼這才如夢初醒,趕緊向後退去,再狠狠瞪了弄軒一眼。

“喂,都要成親了,還這麽害羞?”弄軒麵上又恢複了頑劣。

“嗬。”王紗涼伸手便拉著窗子“啪”得一聲關上,差點夾到弄軒的鼻子,她不由得又是一笑。

“臭丫頭啊。”——弄軒依然在窗外怪叫。

是不是,我做得再多,守望得再久,卻也終敵不過她的一個梨渦淺笑?——不遠處,悠女苦笑著想。

兩日後,申時,王紗涼再度披上了嫁衣。雖是趕製,也是精美華貴無比。

不到一年的時間裏,自己可以穿三次嫁衣。王紗涼頗有些自嘲地笑了。

而此刻,弄軒拉著她的手站在大殿上,麵對的,是北陵的文武百官,王孫貴族。

透過紅紗,她仿佛仍可以看見那些人不甚滿意地神態,不過還是盡力笑開,因為弄軒把她的手握得很緊,似在安慰和鼓勵。

召呈宮。

獨自回屋等著時,紅燭燃得絢爛,王紗涼心裏倒也還安穩。她當然沒忘,手持靈磐劍的那個大哥就在身邊。這樣看來,自己每一次出嫁他都陪著自己呢。王紗涼笑著想。

差不多又過了一個時辰,弄軒走進門來,微微有些醉,卻還是按著中原的禮儀,從宮女手中接過玉如意,放在了王紗涼的蓋頭下。這是一個不費吹灰之力的動作,他卻遲遲沒有把那蓋頭揭起。

“怎麽?”良久後,王紗涼問道。

弄軒還是沒有揭開蓋頭,而是又坐了下來,道:“之前一直說要娶你,是別有目的我承認,你我之間,也卻沒有什麽感情,不但如此你上次還說過要恨我一世雲雲,所以一直覺得這成親,走個形式而已。不過,此刻我倒覺得我是真要娶你了。”

“儀式太正式了麽?”王紗涼笑道。

“嗯,也許吧。”弄軒不可置否地點點頭,看著靜如處子的她,才終於又抬起玉如意,掀開了她頭上的紅紗。

他看著她驟然綻放的容顏,卻才真正呆住。

接下來,喝合歡酒,一人一杯,手臂交錯時,他抬頭看她,她卻隻是低著眼瞼喝酒。雲淡而風輕。

頓時,自己飲下的,仿若卻成了苦酒一般。

放下酒杯,所有宮女都退出房去,隻有紅燭搖曳,映著紗,映著人影。燭搖影動,完美的光景。

弄軒痞笑著靠近,王紗涼本能地縮了一下,而後眼波一轉——“我……頭疼?”

“頭疼?”

“嗯……”——該如何呢?嗯……裝暈吧?就算明知道他猜得到,王紗涼還是毫不遲疑地“暈”了過去。

“說暈就暈?”弄軒叫了一聲,嘴邊卻有悻悻的笑,把她安穩地放好之後,自己睡在了床的另一側。

——終究,兩人都是許久才入眠。

他們的結合,終是彼此都懷著各自的目的,既已說開,如今也算是安然。

隻是,一夜難眠的,怕還有兩人。遠在天涯兩邊,殘曄的靳樓,王朝的王簫連。

再睜開眼睛,弄軒已不在身邊,王紗涼吐了口氣,起身覺得了不舒服,是因為連繁瑣的嫁衣都尚未褪去。

她叫來了宮女,簡單洗漱,便又吩咐宮女去把碧辭找來。料得已過這麽多日了,什麽禮儀也她應當學完。

過一會兒,碧辭倒也來,但同行的還有悠女。

礙於在自己眼中甚為嚴厲地悠女在此,碧辭也不好太隨意,便行了個禮,衝王紗涼眨巴了下眼睛後退到一旁。

悠女亦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拜見王後。”

“悠女不用見外。”王紗涼道。

悠女看著王紗涼依舊是穿著嫁衣的樣子,眼裏一瞬即逝的不知是喜悅還是驚訝,隻是過了一會兒又了然。

“悠女……有話想說?”王紗涼問道。

“嗯。隻是想告訴王後一聲,王不顧眾人反對娶了你,我這些日努力了許多,卻還沒有完全平息。”

“那麽,你說這番話的目的是……”

悠女抬頭,“隻是告訴王後一聲。另外,若王後有好的建議,也希望提出來給悠女參考。”

“你這樣說,看來是已經有策略了。想征得我同意麽?”王紗涼揚眉道。

悠女輕笑,“王後心思細密如斯,悠女便也不隱瞞。這次的事甚為奇怪,所有的事都是殘曄的一麵之詞。可是這種事講的不是證據,不是真實性,隻要能給殘曄一個借口,殘曄的目的便達到。王朝作何回應,北陵管不著。”

“所以,你想說,王朝和北陵和親的這一層關係根本算不了什麽。”王紗涼亦笑,“我理解,曆史上此種事發生的可不少。和親,暫時的策略便是。何況我一開始的目的還不僅僅是和親呢。”

“王後看事如此通透,看來悠女之前的擔憂倒是多餘了。那樣也是我看低王後了,王後見諒。”悠女說道,眼裏夾著一絲欽佩,“不過……王卻也許會因為王後的原因影響判斷。”

“可是他既然一開始答應這場親事,不就已經決定與王朝一方了麽?這一點你不會不知道。”

“我自是知道,我們前幾日還說這事兒來著。隻是,我要告訴王後,時機還未到。北陵還沒有準備好。當初王答應婚事,是表明立場不錯,不過他也沒想到異變發生得這麽快。”

王紗涼眼角抽搐了一下,複而苦笑,“那麽……我可以告訴你,靳樓倒應該是準備好了。在我的印象中,他還沒做過準備不充分的事呢……”

“這樣麽……總之,悠女也沒有別的要說了。嗯,今日中午王很忙,不能同王後一起用膳,悠女轉而告訴王後一生,望王後見諒。”

“知道了。”王紗涼道完,便看見悠女行過禮離開。

再一轉頭,碧辭似懂非懂地看著自己。

“碧辭那麽聰明,我們大概在說什麽你也猜出來了吧?”

“公主……我還是很暈呢……”碧辭嘟著嘴道。

“慢慢來。以後是怎樣一個局麵誰都不知道,你也要學習怎樣保護自己才是啊。”王紗涼笑道。

午後,碧辭倒在床榻上睡著,王紗涼體內安靜了多時的神經卻又開始蠢蠢欲動。這些天的閑暇裏,她在這王宮裏倒是沒有少轉悠,自然是也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地方。比如,據說是冷宮而現在閑置了的駱陽宮。她偷偷進去了,目測後發現,屋內的尺寸和外麵看來並不相同。唯一的結論是駱陽宮內設有密室。隻是當時由於時間倉促她沒來得及仔細查訪,現在反正無聊,也想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惱人事,加上一點好奇,她換了身簡單的衣服後,便徑直向駱陽宮走去。

剛至宮口,欲推門而入時,王紗涼卻又覺腳前傳來股大力,驚訝地後退幾步,才發覺那是一股劍氣。劍氣催動地上的灰塵,塵土移動,而後地上清晰地現出兩個字“誤入。”

再度凝眉,她聽見了靈磐劍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