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武會這段時日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外界關於風蕭蕭和武林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唯獨在百武會,似乎所有人都選擇了緘默,一些途徑的江湖人士說起這些消息時,似乎都沒有引起當地民眾的注意,他們依然麵不改色的忙活著手中的活計,隻是那些原本閑散無所事事的人也會急慌慌的找些事情來做,似乎隻有那樣才能稍微緩解心中的壓抑。

百武會的今天有一大半都是武林給與的,他們卻隻能選擇舍棄武林,這是忘恩負義,是無膽匪類的行徑,但生存麵前,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承受指責,無論來自自身的指責,還是來自天下人的指責。

當日的大魏京畿成了如今百武會的總壇,總壇之外是四麵環山,隻有寥寥幾個百武會的領導者知道,那群山之中隱含著一個通天大陣,是當初織夢師離開時告知的。他們手中掌握著陣法的控製關鍵,一旦有外敵入侵,這通天陣法將是百武會如今最大也是最後的依仗。

但沒有人知道,織夢師並沒有真正離開,相反,他的距離與這總壇非常的近,近得出乎他們所有人的意料。

織夢師就在城池之下,在地下數百丈深處,那裏被鏤空了一條條的通道,縱橫交錯,每一條地道之內都充斥著地煞之氣,常人難以靠近。更重要的是,這些通道是織夢師所布的通天大陣的陣紋,若是當真陷入其中,即便是大乘傳奇,若是沒有些手段都難以脫身出來,等待他的將是萬劫不複的殺局。

織夢師盤膝坐在一塊突出的青石之上,緩緩睜開雙眼,輕聲說道:“時間到了。”

前方通道內忽然傳出一聲沉悶的咆哮,還伴隨著“咚咚咚”的巨響,震得四周泥土輕微顫動,但陣法運轉,將一切都消融了開去。

“風蕭蕭,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知不知道司徒秀她已經走火入魔,情形非常危險,我要去陪她,求你讓我陪著她......”通道之內傳來舒經塵帶著哭腔的嘶啞聲音。

織夢師轉頭,目光透過重重地煞之氣,看見通道深處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正如無頭蒼蠅一樣亂衝亂撞,原本的一身白衣已經染滿了泥土,並且多處破爛,滿臉汙泥,再也不複過去溫文爾雅的清秀,像是一個行乞街邊的滄桑老者。

當日織夢師與天草半月合力將舒經塵製服,鎮壓在這陣法之內,至今已經過去將近一年的時間了,舒經塵每時每刻都在衝撞陣法,由開始的憤怒。悲傷,轉而為求饒,著急,織夢師全都一一看在眼裏,看著舒經塵由一個萬千女子仰慕的儒門神才淪落為眼前的模樣,心中著實不是滋味。

“風蕭蕭,我求你了,你放我離開,我一定不會揭穿你的身份,我一定不會……”舒經塵聲嘶力竭,再次撞上一旁的石壁。

“你不讓我去,你便自己走一趟,司徒秀需要你啊——”舒經塵近乎瘋狂的呐喊。

織夢師微微搖頭,忽然緩緩站立而起,走下了青石,雙手捏訣往前一按,大陣出現了輕微的晃動,下一刻,空間變化,眼前已經是百武會總壇之外的群山地帶了。

舒經塵就在織夢師身前三丈外開,正滿臉驚愕的注視著四周突變的環境。

“去吧,去三教聖山了結一切的恩怨糾葛,司徒秀正在哪裏等著。”織夢師淡淡的說道,神情落寞,滿是無奈。

舒經塵此時反而迅速冷靜了下來,冷哼一聲,說道:“你究竟作何玄虛?”

織夢師的變化來得突然,不由得舒經塵不懷疑。

織夢師忽然幽幽一歎,神色疲憊,扶著一塊山石坐了下去,說道:“玄虛?你是要用問的,還是走一趟親身驗證呢?”

舒經塵皺眉,他被困將近一年,不知道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從來沒有自眼前這個人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無論是風蕭蕭還是織夢師。

他突然覺得一陣心煩,按理說,自己應該非常憎恨眼前這個人,年僅十一歲的他在皇廷之上以文敗了他,以後便放佛是自己命中的克星一樣,他才華無雙,智計超群,得司徒秀另眼相看選為情主,大魏戰事啟,開始他真的以為自己將風蕭蕭擋住了,令他三年不得寸進,後來明白已經後悔莫及。

風蕭蕭想到的比他深遠得多,自當年離開鬼獄是便令這一尊神體以織夢師的身份出現在大魏天朝,當時皇莆夜星被追殺,左平在大魏自薦獻策,織夢師起兵造反,一切都是那麽完美,完美得當時沒有任何人將這三者聯係到一起。

此後更是刻意在新軍之內製造兩大軍師不和的假象,自古文士相輕,越是出眾者越難以避免這樣的怪現象,這一切又顯得那麽順理成章。

甚至,舒經塵至今都找不到什麽實質的證據證明織夢師就是風蕭蕭,因為現在的織夢師比剛出道時更加深不可測,那時他身上帶有阻止別人神識查探的寶物,但自兩年多前開始,織夢師便脫離了那樣的遮掩狀態,活生生一個有自身本源有獨立靈魂的人。

麵對這樣一個近乎宿敵的人,舒經塵此時竟生出一絲愧疚來,令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覺得心煩意亂。

偏偏舒經塵就是那麽執拗的認為織夢師就是風蕭蕭,執拗得沒有理由,現在,他已經完全肯定。

織夢師已經緩緩閉上雙目,感應到舒經塵還在死死的盯著他沒有離開,說道:“舒兄,說到底,你會為了司徒秀而殺了我嗎?”

“我不會!”舒經塵雖然納悶,但依然斬釘截鐵的說道:“我隻是要敗你,在智慧上敗你,在武學上敗你,我要豎立無比堅定信念,隻有那樣,我才能幫得上司徒秀。”

“舒兄是赤城君子,不願欺騙了別人,更加欺騙不了自己,換了別人,或者對自己說一個謊言然後重複一萬遍,一千萬遍,說不定便能達到目的了,遠比舒兄所做的這一切簡單。”風蕭蕭有氣無力的說道:“老實說,有時候我會想,我寧願舒兄是那樣的人,如此,我便不會當你是朋友,在你威脅到我時我也會幹淨利落的下手。”

舒經塵心中震動,回想起兩人之間相識的種種,一股久違的投機油然而生,但很快又被他壓製了下去。冷冷的說道:“你究竟想說些什麽?”

織夢師睜開雙眼,定定的看著舒經塵,淡淡的說道:“無論你怎樣想我,我總是當你是朋友的,而且,司徒秀也需要你。造化最是弄人,我雖然自認沒有做過什麽,但終究虧欠了司徒秀,注定隻能辜負她的情意,我衷心希望你此後能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幫助她突破難關。”

聞聽此言,舒經塵心中更是複雜,眉頭深鎖,問道:“難道你真的從來都不曾對她動過情?”

“唯有欣賞而已……”

……

北元,這一日,都天海市之內傳出劇烈得駭人的波動,有兩座巫神宮殿狠狠的對撞了一記,能量餘波甚至將不少在海市雲端之上巡視的魔門弟子震死,真正是死於非命。

這樣突來的波動嚇了所有魔人一跳,第一念頭便是發生了內亂,這樣的事情在魔門本就尋常,第一時間便奪路而走,但飛行一段距離後並沒有感應到巫神宮殿的繼續碰撞,心中著實納悶,都躲在遠處緊張的觀望著。

玄冥殿之內,鳳依琴正背對著一個身穿儒服的老人,他須發皆白,手執一卷竹簡,但臉色紅潤,不見皺紋,而且甚是俊俏,自是無法掩飾的歲月氣息令人感覺遺憾,這樣俊俏的麵孔已經走到了遲暮之年。

這老人正是滅度三宗之中的異儒宗,鳳依琴的啟蒙師尊。

“依琴,你不能去三教聖山。”老人淡淡的說道。

鳳依琴一拂披風,厲聲質問道:“為何道非道能去,魔菩提也能去,便是我不能去,我不服。”

異儒宗麵色一沉,說道:“你以為我猜不透你那點心思嗎,你此去怕是要相助風蕭蕭的,如此將會引來多大的麻煩,你該比誰都清楚。對都天十二宮未來的行事極為不利。”

“笑話,我為何要相助風蕭蕭,我正是要去奪了七竅玲瓏心回來煉丹呢,與魔菩提他們的目的一致。”鳳依琴對這名師尊可是一點也不客氣。

“你這是在逼我說破真相不成?”異儒宗慍怒。

鳳依琴目光一驚,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猶自哼聲說道:“師尊此話何意?”

異儒宗搖頭,隨後重重一聲歎息,說道:“六百年前,那個瘋子為了得到七竅玲瓏心控製利用了韓聖元命定三生之人,這一世他為何沒有依法炮製?最大的原因,你心中比誰都清楚。”

鳳依琴嬌軀微震,麵色慘然。

“因為與風蕭蕭命定三生之人本該是你!但這數千來你一直身在九幽,侵泡在巫神精血之內,外人根本不可算,經過這數千年的改變,你的命格更是奇特。但你知我知,你鳳依琴就是那個與風蕭蕭命定三生之人。你害怕麵對風蕭蕭時彼此的心神震動令他察覺了此事,便故意編織了宿敵之說,你以為這樣就能瞞得過我嗎,我對你的過去了如指掌。”異儒宗語氣淩厲。

鳳依琴嬌軀顫抖,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