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山山巔之上,大陣隔世,常人根本看不真切內中事物,倒是那些輪廓模糊的亭台樓閣,無論遠觀還是近看,似乎別無二致,令人疑為幻象。
大陣內靈氣氤氳,山霧因此而飄渺著淡淡的光華,在日光映照下更顯如夢如幻。
“世間真的很多難以言說的奇緣偶遇,置身於碌碌紅塵中,每一天都有相逢,每一天都有別散。放逐在茫茫人海裏,常常會遇到這樣的陌路擦肩,某一個人走進了你的視線裏,成了你心動的風景,而他卻不知道這世上有過一個你。有或許,你落入別人的風景裏,卻不知道這世上曾經有過一個他。不知道多少年以後,有緣再次相遇,算是初見還是重逢……”
“師兄,你有完沒完了?”
迷霧之中傳來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循聲望去,在一處懸崖高閣之上仃立著兩個不凡身影,男的清俊高雅,氣質超群,一雙眸子似乎深藏著傾訴不完的心事,成熟,淡淡的憂鬱。女子身穿道袍,身材略顯瘦削,寬大的道袍下不見女子曼妙的曲線,但一張吹彈可破的精致臉蛋已經使人我見猶憐了。
男子右手執著折扇,左手背負,折扇斜斜指向蒼天,微仰著頭,一臉感歎的喋喋不休,卻被身旁百無聊賴的女道士一拂塵打落在腦袋上,打斷了他的“興致”。
“真不知道我們到底來這裏做什麽,以前在外麵你可以對一堆人嘮叨,我倒不覺得什麽,現在隻有我一個人了,才深深體會到你這‘鬼見愁’的稱號是有多大的殺傷力了。”女道士杏目圓睜,似乎恨不得一巴掌將眼前男子扇下懸崖去。
少年不以為意的轉過身來,歎氣搖頭,隨即說道:“師妹啊,所謂心靜則國土靜,心動則萬象動。真正的自在需知曉得失從緣,懂得隨遇而安。那時候,任何的遷徙都不會成為困擾,不至於改變生活的初衷。在人生的道路上,每個人都在努力尋找適合自己的方式,不至於太過曲折,不至於時刻彷徨在轉彎的路口……”
男子又開始口若懸河,小道姑頹然趴倒在石桌上,滿臉被打敗的表情。
“你不是喜歡遊山玩水嗎,我們去遊山玩水啊,在這裏都大半個月了,什麽都見過了,按我們的行程,早該重新出發了。”小道姑不滿的嘀咕。
少年這才停止說話,難得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們這不是在為師兄護法嘛,師兄要斬殺魔障,可是一點打擾都受不得的。”
說起師兄,小道姑的臉色瞬間冷了下去,哼哼著說道:“就是如此才可氣,他算什麽師兄,一個劊子手竟也成了登仙道的掌門大師兄,現在天外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質疑呢。還有,他不是有個好兄弟南麟劍少嘛,人家好兄弟都去琉璃仙境尋求機緣了,我們在這裏不是自作多情嘛。”
少年臉色略顯沉重,輕輕歎了一口氣,有轉過身去仰望天空,久久不語,小道姑被這寂靜嚇到了,細想之後便後悔自己方才語言過激,著實不該在這人的麵前說那大師兄的不是,在眼前這個人的眼裏,他的大師兄可是他在登仙道內最尊敬的人。
“師兄,你不會是生氣了吧,我道歉便是了。”小道姑弱弱的說道。
“很多年前,我喜歡上兩個字,惜緣,人與人相識是多麽的不容易,如若有緣相處更是極其珍貴,所以我們都應該懂得珍惜,任何的傷害與錯過都不值得原諒,縱然如此,一路行來,我還是與許多緣分擦肩,所擁有的也漸次失去……”
“呃……”小道姑神情一變,顯然是低估了少年的承受能力。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大陣之外傳來一個響亮的清脆女聲:“武林小可拜訪白衣劍子,還望不吝賜見。”
兩人同時露出意外之色。
“武林的人來找大師兄?”少年喃喃自語了一句,隨即一揮手,一道七色彩虹自亭子之內延伸出去,遠遠的落在大陣外小可的腳下。
小可心中驚歎,一步踏上七色虹橋,虹橋自行收縮,帶著小可往大陣之內去了,一路所見,雲蒸霧蔚,青青鬱鬱,山澗清泉,空穀靈獸,真如人間仙境一般。
“這真是那兩人親自開辟的道場嗎,真是令人讚歎。”小可不及多想,已經遙遙看到了懸崖石亭中的兩人,神情意外。
“原來是聖蹤和旃月仙子,武林小可見過兩位。”小可進入石亭之內,懷中的紫金貂猛然一躥跑到她的腦袋上,懶洋洋的打量了一眼跟前一男一女,然後又靜靜的趴了下來,小可卻是拱手行禮。
這一男一女自然同樣出自登仙道的唐樂賢和旃月了,唐樂賢還是當初道門布武之人呢,後來遊曆江湖,同時得了“鬼見愁”和“聖蹤”兩個名號,同樣是一個高深莫測的神才,至今沒有人見過他全力出手。
不染天下不染塵,半分形跡半分蹤,聖賢不過籠中影,身遊瀟灑文武風。說的便是唐樂賢。
唐樂賢還禮,就連原本頹廢坐在椅子上的旃月小道姑也起身還禮,一點都沒有輕視眼前這個氣質柔弱的武林女子。
“你找我大師兄何事?”唐樂賢直截了當的問道,事關他的大師兄,他總是能夠一本正經,惹得一旁的小道姑不滿撇嘴。
“這……”小可臉色猶豫的反問道:“敢問白衣劍子可在翠羽山?”
“他閉關去了,沒有一段時間怕是難以出關的。”小道姑插話。
“若有事情,交代給我亦可,大師兄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唐樂賢折扇“啪”的打開,自信滿滿的搖擺起來,說道:“我體內大師兄和劍少說起過武林風蕭蕭,都很是欣賞,無論是借機結交還是為大師兄代勞,我都樂意之至的。”
唐樂賢話說得熱情,卻擺出一副眼高於頂的默然姿態,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倒是令得小可心中稍鬆,輕笑道:“我家先生也說起過你,以先生對你的評價,事情到了你手裏想必也是極為穩妥的。”
“哦?”這下子,唐樂賢和旃月小道姑都雙眼發亮了,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盯著小可,唐樂賢顯然帶著幾分緊張,問道:“你家先生是如何評價我的。”
“先生說你是敢於承擔過去、心明如鏡的世外赤子,仿佛山河變遷都與你毫無瓜葛。亂世凡塵,有誰可以在刀刃上行走而毫發無傷?誰可以深陷泥淖中做無暇美玉?聖蹤唐樂賢是這樣的人。每一天都會有不可預測的意外發生,想要風輕雲淡地度過一生,真的太難。許多人都做了歲月的奴,匆匆地跟在時光背後,忘記自己當初想要追求的是什麽,如今得到的又是什麽。但你的心中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路,初心不改。”
小可一番說下來,眼前兩人都目瞪口呆,小道姑甩了甩腦袋“嚕嚕”了一番,隨即嘀咕著說道:“要不是還算聽聞過一些風蕭蕭的事跡,我還真是會以為他是我這師兄的同類呢,瞧著話說得……根本就是一張嘴裏出來的嘛。”
唐樂賢卻是一陣失神,眼中隱隱有淚光泛動,著實嚇了兩個女子一跳。
“師兄誠不欺我也。”唐樂賢仰天一聲感歎,一副飽含辛酸的模樣,旃月小道姑渾身一激冷,連忙問道:“那你此行到底是何事?”她著實擔心唐樂賢一發不可收拾。
小可翻手取出一封書信,說道:“我家先生有書信一封欲叫白衣劍子交給八景宮主事。先生說白衣劍子與八景宮一些弟子本來有些不快,此舉其實也是難為劍子的無奈之舉。我想,若能勞煩聖蹤走一趟,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聖蹤大可打開書信先行閱讀,然後再決定要不要上八景宮。”
“哦——”唐樂賢恍然,接過書信,徑直將內中兩頁獸皮紙張取了出來,越看越是麵色凝重,最後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書信收回信封之內,表情嚴肅的說道:“我即刻便往八景宮走一趟。”然後轉身對旃月小道姑說道:“事關重大,我必須馬上出發了,你得在這裏好好給大師兄護法。”
“什麽?我一個人在這裏給他護法?我不幹。”小道姑當即氣憤。但唐樂賢完全無視,雙手捏訣,一聲清喝:“請虹橋渡飛仙!”
片刻之後,高空中忽然降下一道宏大的彩虹之橋,雖然沒有異樣氣息溢出,但直覺告知小可,這就是登仙道的至尊神器,登仙虹橋。也隻有至尊神器能打破天外混沌,接引唐樂賢歸去,天外天,登仙道。
唐樂賢徑直登上虹橋往天外而去,旃月小道姑猶豫再三,終於是沒有跟上,氣呼呼的直跺腳。
“果然,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免不了經曆離合悲歡,就像陰晴圓缺,有如潮起潮落。流光從來不會多情地將人照料,而是我們要學會遷就它的漠然。人的一生從來沒有絕對的安穩,許多人以為守著一座老宅,栽花種草,平凡生養,從紅顏到白發,就算是安寧。而背著行囊浪跡萍蹤,人間擺渡就是放逐天涯,蒼茫遺世……”
天外依然傳來唐樂賢的“魔音”,旃月小道姑有一股暈厥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