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掌聲方才此起彼落,雖然參差,也聊勝於無,很多人表麵絲毫表示都沒有,心內卻是不得不承認,風寒水這開幕一曲也著實沒有落了書會的品味,堪稱完美開幕。

“寒水美人這一曲妙極,向往與追憶的詞配上歡快的曲調,簡直令人沉醉。”白忘世剛剛斟完茶,也是臉現欽佩。

“沒什麽了,啊哈。”風寒水胡亂擺著手,破不好意思的說道:“我也隻會這一曲。”

幾人都喝茶,連司徒小露和許雪慧都有份,靈茶香氣飄散開來,香而不膩,清新而醉人,不少都大吸鼻子。

“嗯,很好,很好,白少的茶喝著比舒少的舒服。”秋代雙砸著嘴巴。

“想必是比不上風少了。”白忘世笑道。

“這樣比較卻是對白少不公平了。”秋代雙搖了搖頭,說道:“風少和我們是生死之交,深知彼此的過往,雖然不能知根知底,但卻能理解彼此的思想和經曆,他的茶蘊含了他的感情,被我們理解接納,多了一份內涵,最是適合待友。舒少的茶其實並不比風少的差,隻是我們都接納不了他的感情,所以喝起來怪怪的。白少的茶又是另一種境界,純粹隻是茶,不包含任何的個人情緒,最是適合待客。而且,我相信,白少也必定有自己的待友之茶,隻是現在不能操之過急罷了。”

秋代雙娓娓道來,令人刮目相看,原來這二世祖也不盡是紈絝的。

“白少與我們交朋友,須得忍一段時間,我就是個女流氓,秋少是個二世祖,許少是塊大木頭,琴棋書畫那些東西我們都不懂。但我家有個大變態,等他來了,估計你們有三天三夜都聊不完的話題。”風寒水很是“坦誠”,一切從實招來。

唬得人一愣一愣,女流氓,二世祖,大木頭,死變態,虧她說得出來。

“榮幸之至。”白忘世舉杯相邀,幾人都是快慰不已。

很多人都扼腕歎息,好好的一個無雙大師兄,竟然被幾個不通文學的人結交了去,看那架勢,雷打也分不開了。

“既然是書會,當有節目助興才是,不知哪位才俊要出題?”大延太子見氣氛頗為沉悶,便幹脆直入主題了。

“在下林景坤,雖然不才,但欲與無雙大師兄辯難。”南方忽然站起一人,竟是林景坤。

現場隻有寥寥幾人知道林景坤的來曆,大多都以為他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此刻聽聞他要與白忘世辯難,都不禁失笑。

所謂辯難,就是辯駁或用難解答的問題質問對方,相互辯答,是文人雅士非常喜愛的一種比試方式,用以印證學問。

“在下劉家豪,你要辯難,我亦要辯難,不如我們先辨過一場,勝者再挑戰大師兄如何?”卻是北方石亭之內傳來劉家豪的聲音。

眾人稱善,林景坤無奈,說道:“既然如此,請兄台出題,所辯為何?”

劉家豪略一沉吟,說道:“就辯古之聖賢的話‘功成身遂,百姓皆謂我自然’,請兄台辨析。”

功成身遂,百姓皆謂我自然,這話的意思是大功告成,諸事辦妥,老百姓都認為本來就是這樣自然而然的,很順當,沒有牽強和被逼的感覺。

林景坤幾乎想也不用想便說道:“治人攝生,有所知見,驅使宇宙間事物之足相發明者,資為緣飾,以為津逮,所為法天地自然者,不過假天地自然立喻耳,豈果師承為‘教父’哉?觀水而得水之性,推而可以通焉塞焉;觀穀而得穀之勢,推而可以酌焉注焉;格則至知物理之宜,素位本分也。若夫因水而悟人之宜弱其誌,因穀而悟人之宜虛其心,因物態而悟人事,此出位之異想,旁通之歧徑,於詞章為寓言,於名學為比論,可以曉喻,不能證實,勿足供思辨之依據也——劉兄以為如何?”

眾人眼泛異彩,林景坤的才學令人意外,皆不禁凝目而視,風寒水是一句也聽不懂,許鍾豪同樣眉頭深鎖。

劉家豪明顯吃驚,略作思考,說道:“我自然而曰百姓謂者,大人自知非己之本然,而養性養知使然,不順而逆,即法與學,大人或愚百姓而固不自欺也,自然而然,即莫之命而常,蓋未嚐別有所法,或舍己而學,亦不自覺為‘教父’而供人之法與學也。”

劉家豪卻是妙學深思,眾人亦是讚歎。

林景坤又說道:“大人之‘我自然’,則習成自然,妙造自然,出人入天,人、地、天、道四者疊壘而取法乎上,足見自然之不可幾及。”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都是擰眉深思,劉家豪片刻無語,搖頭道:“慚愧,我不及兄台。”便坐了下去。

林景坤再次將目光移到白忘世身上,正要開口,忽聞白忘世悠悠說道:“譬如水,你見其晝夜不舍,他見其東西無分,皆非我所思存也,我獨法其柔弱,然則天地自然固有不堪取法者,道德非無乎不在也。”

白忘世竟是順著兩人的辯題說了下去,一言驚醒眾人,再開新篇,林景坤皺眉,白忘世此言未見於任何先賢文章之中,論前人所未論,極是新穎。一時之間竟是難以應對。

不料,白忘世已是接了下去:“凡昌言師法自然者,每以借譬為即真,無論初非止誰,其得失利鈍,亦初不由於果否?師法自然,故自然一也,人推為‘教父’而法之,同也,而立說則紛然為天下裂矣。”

眾人皆露驚容,都知道白忘世學識淵博,但尚且想不到高明至這種程度,先是辯得林景坤無話,然後竟是自己反駁了自己的觀點,思辨清晰,發人深省。

“真是對不住,悶著各位了。”白忘世對昏昏欲睡的秋代雙等人致歉,著實令人哭笑不得。

“無妨無妨,我們就是來喝茶的。”秋代雙伸了伸懶腰,紈絝之氣展露無遺。

“白兄果然才思過人,在下佩服。”林景坤遙遙一拱手,說道:“但在下初到大延,聽說了大延的科舉考試,偶得一佳句,還要勞煩白兄為在下續上,以完成我這小小心願。”

林景坤言下之意,是要對對子了,經過剛才辯難,也沒有敢小覷了他,都認真聽說。

“林兄但說無妨,縱使在下不才,現場還有這許多學長學姐,總有一人能解林兄心結。”白忘世謙遜。

“既然如此,在下便出句了,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林景坤明顯是有備而來,這一個上聯,三個“解”字三個讀音。

第一個讀(jie3聲),“消除”的意思。第二個讀(xie4聲),指姓氏,第三個讀(jie4聲),“解元”就是鄉試第一的人,稱謂。

此上聯著實難住了很多人人,但難不住白忘世,白忘世好整以暇的答道:“半矢流羽,中中中行之盔。”

三個“中”,三個讀音。第一個讀(zhong4聲),“擊中”的意思。第二個讀(tong2聲),姓氏,即佟姓的姓源,現在也頗為流行,可以說是一個大姓了,第三個讀(zhong1聲),“中行”是大延天朝的一個官名

不少人都拍案叫絕,林景坤微笑,說道:“謝過大師兄。”便坐了下去,似乎心中另有盤算,高深莫測。

但書會經林景坤這一鬧,氣氛確實熱鬧了許多,很多互不相識的才俊也都攀談起來,觥籌交錯,絲竹陣陣,好不歡樂。

自然,秋代雙這邊的亭子自始至終都是最受關注的,四人的來頭太大了,時不時都有人過來敬茶敬酒,秋代雙和風寒水幹脆轉過身去欣賞月色美景,直接給了眾人兩個後腦勺,白忘世等幾人應酬不矢,說話有禮,竟也麵麵俱到。

司徒小露這侍女的表現頗令人驚訝,不少人都認得她也是一名學子,便有意出題為難,想要落秋代雙與風寒水的麵子,不料司徒小露對答如流,見招拆招,雖不至驚豔,但也中規中矩,令人側目。

書會上,無盡七派的人同樣很受歡迎,多半是因為邱飛瑤與白靜竹的存在,兩大美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很多年輕才俊都上前攀談,倒是洪仁傑和林景坤,似乎遭受冷遇的樣子。

飄香院的“舞”是天下一絕,妙音仙子的樂同樣享譽東元,有人提議,請兩位美人合作一曲助興,必定是天上仙境,叫人大開眼界。卻被邱飛瑤冷言拒絕了。頗為尷尬。

期間,白靜竹與邱飛瑤竟也到白忘世一亭敬茶,白靜竹與風寒水也算有舊,風寒水便寥寥回應了幾句,倒是邱飛瑤,舉著酒杯一直盯著幾乎不發一語的許鍾豪,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令人汗顏。

冰山美人對上大木頭,情景詭異,一者眼眸殺光浮現,似乎恨不得現在就一巴掌拍下去,一者泰然自若,當對方不存在一樣,叫人咋舌。

大延太子的外交目的似乎也順利達成了,與各方才俊有說有笑的樣子,至於一些有心試探的人是否得到了想得到的情報,就不得而知了。

書會很是愉快,子時將近,妙音仙子彈奏“號鍾”一曲落幕,堪稱天籟之音,讓人驚歎。

曲終人散,眾人正相互告辭之際,異變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