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巴月就帶著鄒書呆去了邵記成衣鋪,邵十六一見她,神色竟是有些慌張,卻不等她開口表明來意,便從櫃下取出一包錢。

“八姑娘,這是今年的利錢。”

巴月一愣,轉而也不多說什麽,更沒有接過錢,隻是道:“十六掌櫃有心了,還請把今年的帳冊取出來,書呆子,過來盤帳。”

邵家既然不仁,她也就不義,非要把這帳目盤清楚不可。

鄒書呆聽巴月一喚,訥訥地過來,先對著邵十六一揖,口中隻道:“掌櫃的有禮了。”

邵十六呆了呆,然後悶不吭聲的將巴月和鄒書呆請進裏麵,搬出帳冊,拿出算盤,一副任你盤算的姿態。

鄒書呆幫著巴月做帳也有好幾個月了,雖然這不是他的本行,但是所謂一法通則百法通,他也算是略窺其中的門道,好在邵十六的帳目也是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沒有搞什麽假帳,鄒書呆撥著算盤,半天工夫,就把帳目給算出來,再一清點邵十六給的利錢,居然是分毫不差。

巴月二話不說,收起了錢,臨走的時候才對邵十六道:“難得你還算實誠……不要怪我銖錙必較,實在是你邵家太讓人寒心。”

邵十六慚愧地低下頭,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盡管他對大伯父的做法並不認同,但是在家族中,他一個沒有什麽地位的晚輩,實在沒有說話的分量。他甚至沒敢讓巴月知道,邵家甚至下了死令,不許他把紅利交給巴月,存心是要逼她低頭交出印染技術。這些錢,是他自己東借西借湊來的。

巴月才走出邵記成衣鋪,不料竟意外遇上一個人,正是李府那個小廝,叫李信。

李信一見巴月,便喜道:“八姑娘,總算找著你了。”

“是你?”突然見到李家的人,巴月臉色一黑,不過旋即想到,李大少爺幹的事,跟李信沒什麽關係,她對李信一直是有好感的,因而便又舒緩了臉色,“找我有事?”

李信笑嘻嘻的上前,道:“我找八姑娘能有什麽事,是老太爺要見你,我都上這鋪子來找你七八回來了,每次你總不在,那掌櫃的又是個悶嘴葫蘆,問他什麽都不說,真是快把我給氣死了。快,快跟我走,再尋不著你,老太爺得拿我開刀了。”

“不去。”巴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們李府裏麵,沒什麽好東西。”

說著便要走。

“別啊……”李信連忙攔住,“李府誰得罪你了,說出來我幫你教訓他。”

“你敢教訓你們家的大少爺?”巴月冷笑。

李信一聽便明白了,耷拉下腦袋,道:“八姑娘,這個……你瞧不上我們家大少爺,總不至於還瞧不上老太爺吧……老太爺可是想買你的布……”

這話聽得巴月心裏一動,跟誰過不去,也沒有必要跟錢過不去不是,再說了,她會弄到今天這種舉步唯堅的地步,李家要負一定的責任,想要解開困局,也得從李家下手。連李家老太爺都要買她的布,天衣坊那些商家,難道還敢再聽邵家的擺布嗎?

想到這裏,巴月馬上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不急不急,我昨兒正好有一批布帶過來,老太爺想要多少?咱們先取了布,再去李府,省得回頭我還要再跑一趟。”

“說得也是……”李信沒有多想,順口抱出一個數字,居然是三十匹。

“怎麽要這麽多?”巴月有些驚訝,她記得上次老太爺隻拿了十匹布,還嫌她的布粗,自己給的坯布。

“老太爺說這布不錯,價格還便宜,多備一些在府裏,逢年過節的時候,正好賞給府中下人。”

巴月:“……”

這死老頭兒,還是這麽扣,真是扣成精了。

不過巴月也沒有計較,她現在在想怎麽利用這次機會,打破邵家的經濟封殺,別說,她還真有點急智,腳下還沒有走出七步,就眼珠子一轉,從剛收的利錢裏麵取出一部分,塞給鄒書呆,讓他趕緊去買銅鑼和炮仗。

鄒書呆一臉疑惑,掂著錢道:“如何要買這許多?便是過年也用不了。”

那是,巴月讓他買的份量,足夠從小年夜放到年十五了,普通人家哪會這樣亂花錢,買一點意思意思,在大年夜放一點,初一再放一點,然後留點零碎的給小孩子玩耍幾天就差不多了。

“你別管,總之讓你就趕緊去。”巴月這時哪裏有耐性跟他解釋,直接將人趕走了。

“八姑娘這是要做什麽?”李信好奇地看著。

巴月微笑:“沒什麽,快過年了,買點炮仗去去晦氣。”頓了一頓,她又道,“你先回去吧,三十匹布太多,我昨兒到的布,也才十幾匹,今兒我讓人連夜回張家村再拉一車過來,後日一早,準給老太爺送過去。”

“成,那我後日就在門口等你,記得走大門,這是老太爺特別囑咐的。”

李信走後,巴月馬上就去了天衣坊,什麽也沒說,隻扯了三尺長的紅布,回到租的小屋的時候,張小虎也正好去宋家送布回來。

“小虎,你再回村裏一趟,取三十匹布來。”

“啊?月兒姐,昨日取來的布,還沒有賣出呢?”張小虎嚇了一跳。

“去吧,這次是李府老太爺要的,你馬上就動身,現在走,還能在天黑前趕回村裏。”

其實這個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如果走官道,跑斷腿也不可能在天黑前回到張家村,但是張小虎不同,他在白鹿山下長大,自小就是在山裏進進出出,從山上抄近路走,不用半天就能回到張家村。

奶娘在一邊聽得高興,道:“好好,這下有盼頭了。”

一下子賣出三十匹布,這個年頭就好過了,至少不用擔心哪天就沒錢吃飯。

張小虎前腳一走,鄒書呆後腳就回來了,身上背了一竹筐的炮仗,手裏還提著一隻銅鑼,直把他壓得腰都直不起來了,跟八十老翁一樣,一步一挪地進了門。

“書呆子,來來來。”

巴月早就研好了墨,隻等鄒書呆回來。

“還、還有何事?”大冷天的,鄒書呆卻硬是累出一身汗。

“後天咱們給李府老太爺送布去,你來寫個旗幟,字要大,表達得要清楚,讓人一看就明白,李府老太爺很喜歡咱們的布,一下子就買了三十匹。”

鄒書呆愣住了:“這、這要如何寫?”

巴月啐了他一口道:“怎麽措詞是你這個讀書人的強項,怎麽還來問我,自己想去。”

可憐鄒書呆在她的高壓之下,抓耳撓腮,想了整整一夜,才終於寫了出來。寫詩做賦,他是順手拈來,讓他寫商業標語,還真是為難了這個可憐的書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