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回到了張家村之後,巴月的好心情也就到此為止了。奶娘看到她不僅帶了一車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車上居然還坐著個年輕男人,一張老臉當場就沉了下來,在巴月張羅著準備給鄒書呆安排住處的時候,奶娘拉住了她。

“月兒,你怎麽能帶個男人回來呢?”

“做帳啊,正好給奶娘你搭把手,以後家裏有什麽重活,都讓書呆去幹。”巴月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回答得挺輕鬆,臉上還帶著笑。

“糊塗!”奶娘難得的發了脾氣,“月兒,你也不想想,家中就我們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平日裏遇著男人,避嫌還來不及,你、你、你怎麽能還往家裏帶?”

“嘎?”巴月這時才明白過來,頓時啞然了。

鄒書呆在一邊聽得清楚,磨磨蹭蹭的過來,訕訕道:“八姑娘,男女授受不親,恕我不知府上沒有男人,不然也不會答應姑娘所請……”

巴月瞅瞅他,心情不佳道:“我既請你來,自有安排,這兒沒你什麽事,一邊呆著去,若是閑得無聊,幫我把車上的貨物清點清點,屋裏有筆墨,自己拿去。”

鄒書呆被嗆了一下,摸摸鼻子閃開了。

打發了鄒書呆,巴月再轉過眼看向奶娘那張氣得不輕的臉,連忙賠笑道:“奶娘,你別生氣了,是月兒沒有考慮周到,就冒然把這書呆帶回來了,不過奶娘你不知道,這書呆好可憐的,從外鄉來投親,結果沒找到親人,盤纏又用光了,餓得不行,誰料到又得罪了常安府裏的一個有錢人,被逼得隻能沿街乞討,可是他又是讀書人,有骨氣,不肯幹這討飯的活兒,我撞見他的時候,他餓得都暈過去了,衣裳破得不能遮寒,臉上都沒了人色……”

總之,為了讓奶娘消氣,巴月也就半真半假的胡扯了一通,反正是怎麽可憐怎麽說,直說得奶娘臉色漸漸軟化,眼裏都帶了淚光,她才喉嚨裏冒煙的停下來,虧得先把鄒書呆打發了去盤點貨物,不然讓鄒書呆聽到了,還不定怎麽回嘴呢。

奶娘雖有些消了氣,但仍埋怨道:“月兒你心善要幫他,給他些銀錢便是,何必把人帶回來,如今可怎麽安置他?”

“奶娘,我給他些銀錢,他又能吃幾頓飽飯,不如讓來他幫著做工,這才是長遠之計不是,至於安置嘛……”巴月轉了轉眼珠,一會兒工夫便計上心來,“奶娘,咱們村子裏好像缺個教書先生吧?”

奶娘怔了怔,便道:“是沒有教書先生,你是說……”

“對呀對呀,反正咱家也沒有多少帳要給這書呆子做,幹脆給他在村裏再找個活計,我瞧著村裏好像有幾個破屋沒人住,把那裏打掃打掃,做個私塾不是挺好。”

“主意是好,隻是這樁事情,還得請村長做主。”奶娘猶豫道。

“那我這就跟村長說去。”

巴月是個行動派,想到就去做。關鍵是這時候天色也不早了,再不安排的話,鄒書呆晚上就得睡在野地裏了,人是她強拉回來的,總不好意思讓他一來就露宿不是。

村長聽得她居然拉了個讀書人回來,挺驚訝,一聽巴月的來意,這老頭兒倒是願意把村東頭的一棟老屋讓給鄒書呆住著。

“不過……林家姑娘啊,不知道這位先生欲收多少束脩,這村裏也不富裕,前些年也湊錢請過一位先生來設館,隻是教了不過半年,那先生便走了。村東頭那棟老屋,就是當時設館的地方,自那先生走後便一直空著……”

村長絮絮叨叨了半天,中心意思就一個,就是村裏給不起多少錢。

“不要錢,每個月貼他點米糧就夠了。”巴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鄒書呆當場給賤賣了。

這下子村長可高興了,當即表示明天就發動村民把那棟老屋重新修整一下,巴月表示今天晚上沒地方安置鄒書呆,村長馬上拍胸脯,把張小虎的屋子讓給他先湊合住一晚。巴月這時候才確定,張小虎果然是進山去打獵了,村長大娘還真沒誆她。

回到家裏她把村長的決定對鄒書呆一說,鄒書呆反而比她還高興,連聲道:“大好,此事大好,師者,授業解惑也,此乃吾輩本分。”

很明顯,這書呆子是覺得當教書先生比當帳房先生要好得多。於是,一場小風波以皆大歡喜而告終,巴月、村長、鄒書呆各取所得,都非常滿意。

群眾的力量是驚人的,第二天村長先生站在村口一敲鍾,召集了全村人,每戶出一個勞動力,把村東頭的那棟老屋搗鼓了一下,隻半天工夫,原本破舊的老屋就煥然一新,鄒書呆歡歡喜喜的就搬了進去,還沒來得及貼招生告示呢,當天下午就來了五六個孩童過來拜師,有的提了一隻山雞,有的拿了家裏的兩張獸皮,還有的捧了一包從山裏摘來的野山菌,都是野味。最好玩的是還有個孩子牽了隻狗過來,說是給先生看家護院。

可惜鄒書呆手無縛雞之力,那隻山雞沒抓住,在院子裏亂飛了一陣,留下了幾根漂亮的羽毛,就跳出牆頭,跑得無影無蹤了,隻把當時幫著鄒書呆收拾屋子的巴月給笑得半死。倒是那牽狗的孩子機靈,打了一個呼哨,那狗就猛的竄了出去,沒過多久,那隻逃跑的山雞就被狗給叼了回來,居然還活著,在狗嘴裏掙紮不已。

鄒書呆看著那狗那雞直擦冷汗,到底沒敢再去抓那隻山雞,直接做順水人情送給了巴月。巴月也不客氣,幫他整理好屋子以後,連雞帶那些野山菌一起拿了就走,隻丟下一句“晚上奶娘來給你送飯”。

總而言之,巴月是打了包票說要包吃包住的,自然不會因為鄒書呆另外找了一份工作就不作數了,隻不過白吃白喝那是不可能的,那些雞呀菌呀還有村長答應要送的米糧呀,都歸奶娘保管了,鄒書呆也不用開夥,每天等著奶娘送飯就成,至於那些獸皮草藥什麽的,就讓鄒書呆自己留著,哪天商隊來了,賣掉換些紙墨書冊。

為了給鄒書呆交代做帳的事情,巴月又在村子裏多留了三天,直到鄒書呆弄明白這帳究竟要怎麽做。事實上,本來是不會耽誤這麽長的時間的,主要是兩個人對怎麽做帳有分歧。

巴月是想把現代化的做帳方法教給鄒書呆,除了做帳方式之外,首要就要讓鄒書呆學會寫阿拉伯數字。鄒書呆對阿拉伯數字這種符號數字倒是挺感興趣的,學得也帶勁兒,但是對巴月的記帳方法,鄒書呆就不敢恭維了。

不管巴月怎麽說,鄒書呆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記帳,可問題是,巴月看不懂呀,鄒書呆再引經據典,說得頭頭是道,她看不懂帳本,那還不是白搭,還不如讓奶娘用腦子記呢。

兩個人爭論了整整三天,最後雙方各退一步,巴月同意用鄒書呆的方法做帳,但是上麵的數字一定要用阿拉伯數字。

鄒書呆恰好對阿拉伯數字挺感興趣,也有意思拿巴月的帳來練習一下巴月所教的阿拉伯數字運用下的四則混合運算,也就是加減乘除,於是欣然同意。

結果,第一天出來的帳麵,就讓兩個人都目瞪口呆。

誰都知道,阿拉伯數字肯定是不能豎著寫的,而古人的大寫數字都是從左到右豎著寫出來的。

這帳根本就沒法兒看,別說巴月看不懂,鄒書呆自己也糊塗了。

兩個人麵麵相覷了許久,最後還是讓鄒書呆按自己的方法做帳,等巴月從百陵州回來,再讓鄒書呆一筆一筆的報出來,她再轉換成自己能看得懂的現代化帳目。

這三天,等於什麽事都沒有做,白白給浪費了。巴月哭笑不得,鄒書呆也是一臉慚愧,好在這時候李老太爺要的布終於染製好了,她這三天也沒算白等,正好帶了布去百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