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船廠裏海馭遙的辦公室,桌上胡亂地擺放著文件夾,啤酒瓶,外賣盒,地上也是亂七八糟,一個醫藥箱

敞著口放在牆角,房間裏彌漫著酒精的氣味。

“海哥!”楊剛急匆匆地推門進來,“威哥來了,要見你。”

“我可不想見他。”海馭遙把長腿高高地架在桌子上,搖晃著椅子,冷冷地說,他瘦了不少,滿臉胡茬

子,黑眸中射出冷酷如鷹聿的目光,配上多日不眠充滿血絲的眼白,給人嗜血狂的感覺。

“我知道!”楊剛摩拳擦掌地答應了一聲就衝了出去,在他身後,肖聞走了進來,輕輕地把門關上,猶

豫了一下,說:“海哥,你要是不願意見他,我去,探探口風也是好的。”

“沒什麽好探的,很簡單,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黑道上隻認誰的拳頭硬,現在誰想退都晚了。”海馭遙

冷笑著看看他,“害怕了?後悔了?”

“我不是怕。可是……我們的情況也不是很好,”肖聞斟酌著說,“孔叔有人麵,有關係,現在連附近

的幾個市都沒人願意幫我們了,海上也被林家的船封了,我們的貨運不進來,聽說,孔叔還和南邊的人

有勾結,如果他們派人手滅了我們,將來可以讓他們從這裏走海路販毒……海哥,他們手裏可是有重型

武器,弟兄們這一陣傷亡很大,如果再打下去,我怕……”

“還是怕了?”海馭遙從桌子底下摸出一罐啤酒扔給他,“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還知道你沒說出口的話

:有人說,我那個弟弟,很不放心我走黑道,想幫我一把,找個不用操心,政府還管飯的地方過下半輩

子呢。”

肖聞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跟海先生不熟……”

“那最好,他這個人啊,從小被嚇怕了,一點能妨礙到他的東西都不會留著,就這樣晚上還睡不著呢。

哈哈。”海馭遙甩動豐沛的黑發笑了起來,“我跟他不一樣,該吃該睡。”

他慢慢停住了笑聲,轉過頭看著肖聞:“肖聞,這是沒法子的事,他們隻是緩兵之計,在拖時間,遲早

也是要除掉我的,可我不會坐以待斃,就算最後他們贏了,我也要讓他後悔不該惹上我。”

被他冷森的目光看著,肖聞不覺冒出了冷汗,他定定神,打開了手中的易拉罐,仰頭把整罐啤酒咕咚咕

咚地幹了,用手背抹抹嘴,一用力,易拉罐被握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隨手往牆角一扔,很幹脆地說:

“明白了,海哥你放心,我們不會給你丟臉的!”

肖聞走了,房間裏又陷入了沉寂,海馭遙無意識地看著天花板上的花紋,心裏一片空白,很奇怪的,在

這生死攸關的血戰前夕,他竟然什麽都不想。

那是因為,隻要他的腦子一動,就會想起淩棄,怎麽忘也忘不掉,睡覺的時候都會聽見淩棄細弱無力地

叫著“馭遙……馭遙,不要走……不要走……”逼得他一夜一夜地坐到天亮。

緩緩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著淩棄的樣子:尖削的下巴,裹著大大的睡衣,黑眸裏象是燃著火焰,跌跌

撞撞地追著自己……

“還好……”他長籲了一口氣,“小淩,幸好你現在不在這裏,否則我該怎麽辦?”

我還如何能夠放手一搏?我又如何能把這麽無辜的你,拖到這血腥的漩渦中來?

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海馭遙詫異地翻了半天,才從一堆東西中把它找了出來,湊到耳邊:“海馭

遙,哪位?”

“小海啊,是我,石叔啊,好久沒見你了,哪天過來吃海鮮吧?帶著你那個朋友一起來啊。”

海馭遙無聲地苦笑了一下:“石叔,你別消遣我了,二三月份,吃什麽海鮮,有您這個電話,我已經承

情了,謝謝。”

“嘿嘿,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怎麽樣?要不要我幫你一把?”

“石叔,這樣不好,您已經退出江湖了,悠閑日子得來不易,還是在家享享清福吧,我們小一輩的事,

您就別管了,我自己應付得來。”

電話那頭歎了一口氣:“我也不是全為你,我是為了和老孔算筆老帳,二十年前,他勾搭外人,把林家

逼下了海,幹走私的,地上沒塊地盤,等於是替別人跑生意,他倒吃香喝辣,我們弟兄天天海魚罐頭過

日子,這口氣我憋了很久了,借借你的光追債,還不行麽?現在林家的小子們隻盯著他答應給的你那塊

地盤,可是我知道,這條老狐狸,說的話就是放屁,搞不好他反過來一口,林家就被他吞了,小海,我

老了,老孔也老了,難道我還真到地下去跟他算帳不成?你放心,我沒那麽大胃口,就替幾個林家小的

討一塊碼頭落腳地就行了!”

“石叔這麽客氣,到時候自然有道上的規矩,大威的那塊地,我讓出來,b哥那邊,我們一家一半好了

。”

“哈哈哈哈,不用了不用了,阿b那塊你自己留著吧,靠近你弟弟妹妹家,有什麽風吹草動的你也好早

知道,就這麽說定了?”

“一言為定。”海馭遙鎮定地說。

“爽快!兩小時之後,海上無阻。”

“謝謝石叔。”

“沒事過來玩,我請客。”

“嗯,我會的。”

剛剛關上手機,還沒來得及放回桌上,就又響了起來,海馭遙都不禁愣了愣,自嘲地笑笑:“幾天沒有

一個電話,都趕一塊兒了。”

他看了一眼號碼,是海遺珠,沉吟了一下,還是接了:“喂,海馭遙。”

“大哥,是我,遺珠。”依舊是清脆悅耳的聲音,“你好嗎?”

“我?”海馭遙冷冷地笑了一下,“好的很。”

海遺珠頓了一下,聲音放低,輕輕地說:“大哥?生氣啦?你不會也相信外麵那些謠言吧?說馭遠要對

付你什麽的,那都……”

“不必說了,我從來不去聽這些。”海馭遙打斷了她的話。

“是嘛,我就知道大哥還是相信馭遠的。”海遺珠好像是放了心,快樂地說。

海馭遙不耐煩地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點著了之後說:“沒什麽相信不相信,你也是海家的人,應該知

道這世界上沒什麽人能絕對相信,我不怕老二在後麵搞鬼,就是他搞鬼我也能頂住,有什麽大不了。”

“他不敢的啦。”海遺珠的聲音輕鬆愉快,“不過大哥,你需要什麽僅管開口,我們雖然不可以直接插

手黑道上的事,但是絕對會站在你這邊的。”

“是麽?”海馭遙不鹹不淡地說,“那真是多謝了。”

“大哥,你不要生氣嘛,是不是為了小淩的事?這事情真不能怪馭遠的,小淩偷溜出去,我們都不知道

,馭遠也去找過他好幾次,可是小淩就是不回來,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也知道,已經在暗地裏派人去保護

他了,不會讓他出事的,你放心吧。”

海馭遙唇邊的冷笑更深,遺珠,馭遠,你們兩個人真不愧是夫妻,也隻有你們兩個人,才是真正旗鼓相

當的對手吧。

“他已經和我沒關係了,他的事,我也不想過問,還有什麽事嗎?”他低聲地問。

“沒有啦,隻是問候你一聲。”海遺珠的聲音還是那麽甜美。

“難得你有這份心,謝了。”海馭遙正要掛上電話,不知為什麽心裏忽然一軟,終於開口說:“遺珠,

你是女孩子,凡事當心一點自己。”

“我知道了,大哥。”海遺珠顯然很意外,停了一會兒才說,“謝謝你。再見,大哥。”

五月的一天下午,淩棄帶著手套在後院拔草,春天野草長勢很旺,幾天沒拔就長得老高,草也就算了,

最討厭的是馬上夏天到了,裏麵會生出各種各樣的蟲子來,叮人一口又癢又腫。

他正埋著頭幹活,一個嫩嫩的童音叫了起來:“淩哥哥,有個大哥哥找你。”

有人找自己?淩棄詫異地回過頭來,午後的陽光正射在他臉上,一陣眼花,好不容易才看清了來者的臉

“楓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