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節 風吹路長

濃濃的夜色稠密如墨,潔淨的雪花鋪天蓋地,抬眼看去,黑與白奇妙融合,寧靜無比。

許是地理位置特殊的關係,這後門處雖有狂風肆虐,竟沒有風沙,視線尚算明朗。

溫長胥備好的馬車,便停在後門處。

或是聽得腳步聲,我剛出現,便有人掀開馬車簾奔跳出來,沒頭沒腦、歡欣鼓舞的跑過來,語調輕快,“爹爹。”

是溫靖禾……不,從此該改叫風靖禾了吧?

抬頭看到我,風靖禾眨了眨他與蕭清陽如出一轍的清透明眸,麵露驚訝,“壞女人,我爹爹呢?”

“靖禾,不許無禮。”馬車簾再次被掀開,許久未見的九月迎風走過來,模樣樸素,眉目間隱約羞澀,眼神無辜若純潔的小鹿。

仿若,什麽都不曾改變。

有那麽一瞬間,我仿佛回到十五歲那年,在外城的李府裏,第一次見到九月的場景。

那時的梨花開得尚好,素潔淡雅,玉骨含香,純真美好得如同在春風蕩漾下熠熠發亮的時光。

被過往束縛,心中牽痛莫名,我抿了抿唇,竭力扯出一絲笑容,“不妨事,他還是個孩子。”

身體年齡比我小兩歲的,孩子。

“我呸。”風靖禾惱羞成怒,特意昂頭挺胸走到我麵前來,明亮如晶石般的眼眸裏帶著不可一世的張狂與傲氣,“我已經長大成人。”

我詫異的看他,隨即微笑。是的,麵前的少年。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長,此前還如同豆丁,如今的身高,已堪堪超過我。

抿唇。想到李思墨他日也會如此茁壯成長,心中和煦如暖陽,“走吧。隻要我們離開定城,風千情自會跟來。”

很想很想李思墨,這定城我已片刻都不想呆下去。

“公主說的是,我們留下來,也隻會拖後腿。”九月柔順的應,模樣恭敬,邊上前來拉著風靖禾後退。“靖禾,我們隨公主一起離開。”

“可是爹爹他沒有回來。”風靖禾輕輕掙紮,不太情願。

“公子武功高強,一定會安全回來找我們,靖禾要相信自己的爹爹。”九月聞言軟語的勸慰著。邊動作輕柔的撫摸風靖禾的發梢。

“姑父,後會有期。”我回身,微彎腰向溫長胥行禮道謝,而後大踏走步向馬車。

這突如其來的稱呼,使溫長胥錯愕不已,隨即意味不明的淺笑。

我踏上馬車後,九月緊跟著拽住風靖禾走了進來。車廂內普通簡潔,無多餘的裝飾,坐下三個人已顯擁擠。

“九月。記得你會趕馬車吧?”在那車夫駛動馬車之前,我略微沉吟了一番,問道。印象中的九月乃是全才,除不會武功外,便沒有她不會的東西。

“嗯。”九月點頭。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含笑頷首。“我來趕馬車。”

邊說,邊撩起車簾走出去,代替那來路不明的車夫坐到車轅上。那車夫離開前給了九月一塊銅製的令牌,估摸著應是出城時供那些守衛盤查用。

九月手拉韁繩,揚手一揮,馬兒便拉著馬車咕嚕嚕的滾動起來。

“壞女人,你怎麽能讓姨去趕車?”溫靖禾怒不可遏,氣呼呼的瞪我。

懶懶的看他一眼,我仍舊解釋,“那車夫不可信,自然不能由他帶路。或者,你願意去趕馬車也行。”

“你心腸可真壞!”溫靖禾繼續瞪我,然後便撩起馬車簾走了出去。

我但笑不語,也不辯駁。車廂內沒有燈籠,視線昏暗,本想掏出那羊皮卷來仔細研究,也唯有作罷。

昨夜未曾休息,此時心頭泛上困倦之情,我斜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假寐。思緒逐漸模糊,陷入半昏睡狀態。

朦朧間,忽而聽到利器破空的聲音,濃鬱的殺氣迎麵而來。我登時驚醒,拔劍出鞘,想也不想撩起麵前的車簾。定睛看去,隻見數點寒芒疾射而來,直指向九月的周身要害。

我吃了一驚,動作快於意識,下意識的翻轉手腕,一劍揮出。劍刃帶起寒涼的氣息,幻化出萬千的劍影,擦著九月的身體而過,堪堪迎上那快若閃電的暗芒。

眨眼間,便看到數截箭矢斷落下來。

這變故發生的太過突然,直到我出手解救,九月才察覺到危險,忙亂的停下馬車,嬌軀輕顫,麵容蒼白如紙。好一會兒才想起要道謝,“多謝公主。”

我不答,隻蹙眉凝視前方那一白一粉的身影,劉夜、歐陽雪。單劉夜一人我已應付困難,加上一個歐陽雪……毫無勝算。

腦海中閃過數個念頭,最終悠悠歎息,我取出懷裏的羊皮卷,鄭重其事的交到九月手中。“九月,需麻煩你把這交給紀尚紀大人。告訴他這是定城的防衛圖,但真偽難辨,讓他仔細研究。”

“公主,你想做什麽?”九月的麵色更白。

我不答,隻繼續從身上取出那‘一葉千紫’的碎石,稍一咬牙,同樣塞到九月懷裏,“這個,麻煩交給李墨白。告訴他,‘一葉千紫’是‘斷情’的藥引。在皇宮之中,有一本名為《奇珍異寶錄》的醫書,上麵或許記載著解‘斷情’之毒的方法。”

“公主!”九月本就膽怯,現下渾身輕顫,眼露驚恐,害怕到極致。

“最後一件事。”我並不看九月,隻是緊盯著前方的劉夜與歐陽雪,暗中警惕,“請幫我告訴紀尚,在攻打定城之前,需先派人跟蹤蕭清陽。不可被她發現,更不可跟丟!唯有蕭清陽知道‘斷情’的解藥,但先不必打草驚蛇。”

“公主!”九月慌到要流下眼淚來。抬手揪住我的裙角,哀哀的看著我。

“我會一字不落的轉達。”風靖禾反而更加鎮定,鄭重其辭。許是被我舍命相救的行為感動,他看我的眼神緩和不少。

“謝謝。”輕巧的轉身擺脫九月,我持劍跳下馬車,“待我走到他們兩人的麵前,再駛動馬車過去。我會護你們周全,不要停,盡量快些離開。”

“我會記住那兩人的相貌,他日定會殺了他們,為你報仇!”溫靖禾正容,一板一眼的承諾。

我失笑,彎起眉眼,“好。”

心中卻明白的很,即便我逃不走,他們兩人要殺我,也沒那麽簡單。

“公主,我不能丟下你逃走!”九月仍打算留下來陪我,鬆開手中的韁繩,打算跳下來陪我。

那廂風靖禾眼明手快,攔了九月一把,同時抓住韁繩狠狠抽下去,完全無視我方才的話語,駕著馬車疾馳而去。

“你們要找的人是我,放他們走!”急聲吼完,擔心劉夜與歐陽雪會暗下殺手滅口,我連忙掠身跟上,手中緊握長劍紅袖,蓄勢待發。

果然,劉夜手中的弩箭轉了個方向,竟對準了溫靖禾。溫靖禾顯然察覺,但他正全力驅趕著馬車,避無可避。

“劉夜,你不要太過分!”猛然提氣,腳下用力一蹬,持劍護在溫靖禾的麵前。“與你們有過節的人是我,不要牽連無關的人!”

“想不到,公主的武功這麽快便已恢複。”劉夜的眸色暗沉,嘴角微勾,悠悠然的笑著,右手微抬,弩箭滿弓而發。

“烏龜王八蛋!”我憤然咬牙咒罵,邊揚手揮出一劍,清冽的劍氣劃過夜空,弩箭應聲而裂。

劉夜根本不給我喘息的機會,弩箭連連發射,角度多刁鑽,我被逼迫得跳上跳下,長劍時而橫截、時而側削、時而點刺,快無暇顧及其他。

好多次那弩箭都差點擦著風靖禾的腦袋過去,雖然被我及時救下,過程同樣無比驚險,非言語能描述。隻想不到,這風靖禾臨危不亂,逃命的本事更是不小,隻連連揮舞著韁繩驅趕著馬兒奔過劉夜與歐陽雪身邊。

弩箭的威力不弱,射程更是不短,我不敢鬆懈,繼續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總算及時發覺他們的陰謀。

這廂劉夜連發弩箭拖住我的腳步,那邊歐陽雪縱身而起,閃身向馬車飛去。

馬車上那兩位可不會武功,對上善使毒的歐陽雪絕無勝算,當下也不顧其他,反手揮劍護住身後,快步上前,縱身擋住歐陽雪的去勢。

隻此一耽擱,馬車飛奔而去,再無法圍追堵截。

風吹路長,隱約還能九月的連連呼喊聲。我舒然微笑,總算心安。

“你找死!”歐陽雪頗為狼狽避過我全力揮出的劍招,似乎為自己武藝不精惱怒,抬手又是一把粉末揮了過來。

她站在上風處,我在下風處,這藥粉一灑,根本無可避處。雖不知這是何種毒藥,反正奈何我不得。咬牙,索性拋開一切反迎上去,劍影千重,帶起一片銀光,掃向她的脖頸。

我與歐陽雪站得極近,她的招式我躲不過,我的招式她也逃不開。眼看著長劍就要觸碰到她的皮膚,斜地裏衝來一股沉重的力道,瞬間衝散劍影,劍尖便失了準頭。

我知道是劉夜出手相助,不敢戀戰,撤招後退,保持一定的距離後才站定。馬車已跑得不見影子,四周黑沉一片,追蹤不及。

橫著長劍護在胸前,我舒展眉頭笑,“兩位突然找上我,是為了殺我吧!”

“自然。”歐陽雪恨意濃濃。邊說,便想不顧一切的撲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