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節 昏聵胡塗
暖暖的秋日,和煦的陽光若水般傾斜而下,點點浮光跳躍,癡癡纏纏。
光線恍若浪潮,瞬間大漲,刺疼人的眼睛。
“我的肚子裏,已有王爺的骨肉。”淩蘭的聲音輕輕柔柔,比絲緞還要柔滑,落在我耳中卻不嚳於一記響雷,轟得我昏聵胡塗。
王爺,是指曾經的威王蕭南昭吧?
可是,蕭南昭不是殺了淩蘭丈夫薑城一家嗎?莫非淩蘭寬宏大量,原諒了他?原諒了殺害自己親人的仇人,並懷了他的孩子?
更加奇怪的是,淩蘭昏迷時,慕容宮晨曾為她多次把脈,除卻說了句心神紊亂外,並未告知有喜脈……這是怎麽回事?
就算李墨白醫術不精,診不出喜脈來,慕容宮晨可是‘神醫’,難道也會誤診?
好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思緒,怔怔地看著淩蘭,滿臉不敢相信。一時之間,連我自己,都沒有弄懂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為何會如此失常。
隻是覺得,很不可置信。所以,不願相信。
淩蘭偏過臉避開我的視線,麵露尷尬,似自責,又似羞愧,更似不堪,聲音苦過黃連,“是不是覺得我很水性楊花?”
“這是你的決定,我尊重你。”淩蘭瞬間誤會了去,我也不解釋,隻微微收攏手臂,希望能透過體溫給予她一些安慰,“我與常人不同,從來都沒有從一而終的想法。女子改嫁,也沒什麽大不了。隻要你幸福,我會祝福你們。”
“不是你想的這樣。不是你想的這樣。”淩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完全就沒有聽我說話。隻是不斷地搖頭,紛飛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從她眼角滑落。
我本已將她扶起來。並提起被子蓋在她的身上,此時她又掙紮起來,力氣極大。我一時不妨,便讓她逃了去。
淩蘭麵帶歉疚之情,滿臉枯骨銘心的悲痛,痛不堪言,“對不起,月回,我騙了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斷斷續續地聲音,伴隨著哭聲,我隻覺頭大。忍著心中想刨根問底的心情,隻拉住她的手。“什麽事騙了我?”
該不會當真沒有懷孕罷?這麽想,才符合常理。
哪知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她居然再次跪在我麵前,深深地彎下腰衝我磕頭,“對不起,月回,你為了我做了……。”
“罷了!”被她的哭聲擾得不勝其煩,我憤憤然地捉住她的手,眸光微微不耐。直直地看著她,“淩蘭,我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事到如今,哭已解決不了問題。如果你真想讓我幫你,就一次性把事情全部說出來,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幫你。你如此哭哭啼啼,反而耽擱時間,是也不是?”
本還想裝模作樣地喝止淩蘭磕頭與哭泣的動作,奈何後麵看著她淚眼朦朧孤苦無依的模樣,心是再也狠不下去,不由得放柔了聲音。
好在這番話淩蘭總算聽了下去,她的麵色雖更為淒苦,好歹拚命壓製著,沒有繼續哽哽咽咽的掉眼淚。
“我騙了你,因為王爺不是壞人。”淩蘭抬手胡亂的拭去眼角的淚花,提到蕭南昭時,表情裏顯現出幾分果斷的堅決來。
淩蘭晦暗難辨的神色讓我的心頭狂跳,下意識地猜測著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一時也沒有思緒去想,隻靜靜地盯住淩蘭瞧。
“那是在我與薑城抵達京城後。”淩蘭的話音裏帶著顯然的顫抖,嫵媚的眼眸裏幽深若深夜,情緒異常複雜。
我敏感的察覺到,淩蘭直呼了薑城的名字。抿著唇,抬手握住淩蘭的雙手,隻希望這樣能讓她更加安心些。
“我有心不與烈城聯係,家裏捉襟見肘,眼看著就要揭不開鍋。薑城幹不來粗活,拿了家裏最後的銀兩去賭錢,從此便迷上了賭博。”
薑城竟然迷上賭博?
以前,她分明說她與薑城的日子過得甜蜜蜜。我心中驚訝,不敢表露在敏感多疑的她麵前,隻垂下眼眸,不言不語。
“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他拿去當,全部輸進賭坊裏。”淩蘭的聲音益發顫抖,緊繃在一線,稍有動靜便顫不堪停。“我竭力勸阻,反而……反而被……毆打。”
毆打兩字,她說得極為痛苦。嫵媚的眼睛一眨再眨,才忍住了眼淚,清潤的聲音幹啞一片,“薑城在賭場不如意,回家拿我出氣,毆打、辱罵……甚至嘲諷我……”
淩蘭接連呼吸了好幾口氣,仍舊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語說出來。恍惚間,我已經明白那是些什麽話。必然,是諷刺淩蘭……不幹淨吧?
這個畜生!我當初竟高看了他!我氣白了一張臉,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跑到那薑城的墳頭挖出他的屍身來鞭笞才好!
淩蘭經曆了那麽多,心裏對這種事情自是極為忌諱的,可他居然將這事掛在嘴邊,難道就不曾想過淩蘭會有多痛苦嗎?
這個念頭閃過腦海,我自己已嗤笑。他若真顧及淩蘭的感受,又如何會如此待她?心中詛咒,他冤死在蕭南昭手裏,還算便宜了他!
又想,當初乃是我撮合薑城與淩蘭,他們發展到如此地步,我是有責任的。心下黯然,對淩蘭的愧疚與憐惜又多了幾分。
隱忍許久,淩蘭的表情痛苦到幾近扭曲,我無法體會她的痛苦,更難開口安慰,隻能默默地看著她,輕輕將她攬在懷裏。
好半晌,淩蘭才平靜下來,不知不覺間,語氣有了轉變。清揚的語調,宛若穿透烏雲的第一縷陽光,“元宵佳節與王爺相遇時,是因為薑城流連在賭坊之中徹夜未歸,老爺病重,我不得已出門尋他。便因此在穿過一長串燈謎時,撞到了王爺的懷裏。”
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時,淩蘭的語調裏是帶著恨意的。如今聽來,她的聲音裏忽而帶著淺淺淡淡的喜悅。
這兩年多以來,同被東方雲奇軟禁,他們兩人間發生了什麽?
“那時我滿身傷痕,即便臉上,都遍是青紫。整張臉腫的像包子,根本無法見人的。”淩蘭語氣裏帶著自嘲,聲音依舊輕快,“王爺卻一點都不怕,反而給了我一些銀子,讓我找大夫去看傷。”
蕭南昭也會有如此好心的時候?怕僅是為了做做樣子,顯擺顯擺他威王爺有多仁厚吧?終歸,絕對不是出自真心。
我埋著頭,暗地裏不屑地撇嘴。
“這筆錢,被薑城發現。他不顧一切的搶走,去了煙花柳巷,尋歡作樂!”淩蘭的聲音一變再變,起起伏伏下,終複平靜。“我本想拿這錢給老爺治病,便追了去。他用繩索將我捆在花娘房中,逼迫我看著他如何與那些花娘們……行魚水之歡。”
我暗暗攥緊拳頭,驚得手指泛白。思索起來,早已忘記那薑城的麵容,隻料想不到,薑城竟喪心病狂到如斯禽獸地步!
曆經這些事情,淩蘭該有多痛苦呢?我不敢去想象,聽著淩蘭平靜的話語,心尖都覆滿痛楚。
“那晚,是王爺救了我。”淩蘭繼續講述著,聲音平靜無波,猶如死水,“聽王爺說,那晚他也是去青樓裏找樂子,聽得我的哭喊聲,覺得耳熟,便闖了進來。問明緣由,王爺才知他好心辦了壞事,惱怒不已,當場便要殺了薑城,是我拚死攔了下來。”
說道此處,淩蘭突然嗤笑了一下,帶著刻入骨髓地嘲諷,“後來我才知道,薑城知道王爺的身份後,在勾欄院裏蹲候王爺數日,一時貪圖錢財,將我賣給了王爺。”
“老爺一氣之下吐血身亡,薑城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裝作不知情,拚死阻攔。王爺早已下了命令,薑城便被王府的下人亂棍打死。”
淩蘭吐字如冰,涼寒刺骨。情緒一時失控,眼淚再次流了下來,“即便薑城不好,我本也是一心待他。王爺活生生將他打死,我自是不能原諒!所以……所以……”
淩蘭哭得幾欲斷腸,聲聲如杜鵑啼血,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所以,才會在與我相遇的那時候,想著要報複蕭南昭?她聲聲道歉,我又哪裏會怪罪她呢?她之所以會遭遇這些事情,本來便有我的原因在。
當初,若我沒有撮合她與薑城,她本可安安穩穩地繼續做她的千金大小姐。流言蜚語,總有平息的那一日。
難堪的閉了閉眼眸,我隻收手將淩蘭攬的更緊。
“後來呢?”之前那麽恨,為什麽突然轉了方向?
腦海中蒙著一團迷霧,繚繞不清,複雜難辯。我抱著淩蘭安撫許久,待她情緒平複一些,忍不住詢問。
我不曾調查過這些事情,自是分不出真假。但,蕭南昭一生清傲,絕不屑說謊,此番故事,大抵便是真相。
如此,蕭南昭哪裏是害了淩蘭親人的仇人?即使帶著目的性,他確實多次出手救下她,甚至帶她脫離苦海……反而……是恩人才對吧?
淩蘭的肚子裏,當真有蕭南昭的孩子?又是為什麽,把脈時慕容宮晨未曾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