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節 投石問路
我與李墨白前往文定河赴宴那夜,吉城外再次成了戰場,楊少臨帶兵守城,與從長門城來的敵軍交戰。
激戰數小時,我方大獲全勝。
隻不想那東方鄔忒狡猾,派來前來偷襲吉城的士兵統共不過一萬餘人。他不過想試探,我們雖然獲得勝利,卻也暴露了不少實力。
投石問路,東方鄔使得堪是精妙,且毫不留情。足足萬餘人,眨眼間便被他棄子。
一戰下來,各有輸贏。
東方鄔回長門城後,高掛免戰牌,再無任何動靜。任由我們的人在城下辱罵叫囂,都無人應答,遠遠看去,整個長門城仿若死城。
他不應戰,我們也沒有實力強攻,局麵一時平靜下來。
深知東方鄔的狡猾,我們自是不敢鬆懈,正好抓緊時間訓練士兵。後來因人手不夠,便把李墨白等人也叫了去。
古代的訓練辦法,與我所熟知的自是不同,不過騎騎馬、舞舞刀、耍耍劍而已,成效不大。我裝作不經意給紀尚提了些意見,從此每路過練武場,都能聽到那些士兵叫苦連天的淒哀聲。
他們隻是不知,現在越是辛苦,他們在戰場上活下來的機會便越大。
此間唯一慶幸的事情,便是淩蘭身體的毒並非無解,隻是調養起來需要花費些時間。有慕容夫婦與韓林在,倒也不用我擔心。
淩蘭昏迷期間,我將多多與菊媽派過去分別照顧著她,李思墨則由我自己親自帶著。
北風呼嘯,天氣愈寒,涼風拂過,濃墨重彩的枝椏間再無落葉。抬眼所見,生命的氣息減弱,天地間的蕭瑟味漸濃。
淩蘭醒來的那個早晨。霧氣初散,樹上、屋簷下都結了亮閃閃的冰棱,晶瑩剔透。襯著冬日綿軟的陽光,宛若琉璃。璀璨如寶石,很是好看。
李思墨愛玩,非要爬到樹上去采冰棱,我怕他摔著,便將他扛在肩上,穩穩的扶著他,任由他糟蹋著樹枝。隻是時不時的叮囑他。不要把衣裳沾濕,免得染上風寒。
李思墨玩得興起,將那冰棱掰下來,塞到自己嘴裏吃得津津有味。
“小姐。”玩鬧間,多多晃悠悠地從回廊跑來,咋呼呼地疾呼,驚得李思墨一抖,手中的冰棱筆直落下來,正好從衣領裏掉入我後背,涼意沁人。乍然之下我差點彈起來。
幸好意識清明,沒有把李思墨丟出去。忙運起內息把冰給融化,冰水染濕衣裳,我哆嗦著攬住李思墨抱在懷裏。苦著臉瞪他,“初兒,好冷。”
李思墨知道自己犯了錯,眼眶頓時就紅了,瞪大杏眸委委屈屈的。見我臉色不對,瑟縮著窩到我懷裏,嘴裏直喃喃,“娘親,我馬上把它拿出來。”
邊說著,邊探出手往我的後背裏探去。我一驚,還來不及阻止,已感覺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夾著刺骨的寒意,貼在我的背脊上。
李思墨玩了許久的冰棱,一雙手比冰還要涼,且無法融化。我立刻嚷嚷起來,又怕把他嚇哭,不敢大聲,喉嚨幹澀,有苦難言,“初兒,你手涼哇~~~”
李思墨像是才意識到,慌忙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小臉一僵,表情更加委屈,亮晶晶的淚花在杏眸裏打轉,可憐不已,“娘親,初兒不是故意的。”
看著他這可愛無比的表情,我哪裏忍心責怪?隻好咬牙忍著不適感過去,麵上微笑,“不礙事,娘的抵抗力強。”
說話間,多多跑到麵前來,氣喘籲籲,“小姐,蕭夫人醒了,急著要見您。”
蕭夫人?我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曾說過淩蘭的夫君姓蕭,她說的人自是淩蘭。“等我先換身衣服。”
“初兒也要去。”剛想讓多多把李思墨接過去,他立刻抬手攬住了我的脖子,堅決不放手的表情。
我瞅著他已半濕的衣裳,佯怒,“衣裳怎麽濕了?”
李思墨低頭,表情不太自然,見我一直盯著他看,忽而抬手指著天上,神色極為認真,“因為下雨了。”
“哪兒有雨?”我看了看頭頂爛漫的冬日陽光,頓感啼笑皆非。
李思墨嘟起嘴,埋頭嘟囔了片刻,突然想到什麽,琉璃色的杏眸宛轉著動人的光澤,“娘親不是說過萬物都有靈性的嗎?這顆樹不喜歡我,所以把自己身上的雨都扔到我身上來了。娘親,初兒冤枉。”
睜著眼睛說瞎話也能被他說得如此理直氣壯,而且眼睛一眨一眨,看起來調皮又可愛,我笑也不是,罵也不是,隻得憋著笑搖頭,“跟娘去換衣服。”
李思墨精力旺盛,換個衣服也有心折騰,抓著我一件白色軟薄煙紗衣罩在身上,如脫了韁的野馬般四處奔跑。
多多追著他半天,都讓他靈活的躲了過去,知多多不會傷他,反而刻意戲弄多多,有心圍著圓桌繞圈子,直把多多累得氣息不穩。
直到聽到我咳了兩聲,才立刻奔到我身邊,將早已皺成一團的紗衣遞給我。我提起一看,白色的紗衣上四處皆沾滿髒汙,哪裏還能穿?
無奈的搖頭,隻得重新找出件碧霞羅牡丹薄霧紗挽在手上,為防止李思墨在作亂,我彎腰捉住他的手,牽著他往淩蘭的房間走。
許是淩蘭吩咐,房門未關,繞過繡著翠竹的屏風,淩蘭半坐在床頭,聽得聲響轉過頭來,麵容蒼白,嘴角噙著淡淡的憂愁。
看見李思墨,她顯然愣住。嫵媚的眸子凝聚著燦然的水霧,不解地看著我,驚訝不已,“他是……”
“他是我與墨白的兒子,李思墨。”推著李思墨拉著往前走了一步,讓他走近床邊,邊柔聲囑咐,“初兒,叫姨。”
李思墨是一點都不怕生的,邁著小短腿走上前去,抬頭衝淩蘭甜甜的微笑,邊脆生生地喚了聲‘姨’。
“是叫初兒嗎?真乖。”淩蘭猶猶豫豫地伸出手來撫摸李思墨的頭發,李思墨卻側頭閃了開去,怕淩蘭不高興,又嘟起小嘴咕噥著解釋,“爹爹說,除娘親之外,不能隨便給別的女人摸自己的頭,會長不高的。”
淩蘭怔了怔,手僵在半空中,牽動著嘴角想要微笑,眼眸裏卻疏忽留下淚水來,瞬間滑過了她的臉頰。
“娘親,她哭了。”李思墨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做錯了事,退回來縮在我懷裏動也不敢動,隻悄悄地抬眸打量著淩蘭。
“對不起。”我正想安慰,淩蘭已經抬手拭去從眼角不斷湧現出來的淚水,聲音哽咽,痛苦不堪卻強自微笑著。“嚇到初兒了嗎?是我魯莽,初兒不要放在心上。”
“哦。”李思墨似懂非懂的點頭,窩在我懷裏再不肯靠近淩蘭半分。如此,我也無法上前去詢問淩蘭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
彎下腰,笑著抬手捏了捏李思墨嫩滑的臉頰,“初兒,讓多多阿姨帶你去找爹爹玩好不好?娘親想與姨說說話。”
“好的好的,初兒也要去找爹爹學武功。”李墨白對自己的寶貝兒子極為寵溺,李思墨自然黏他爹爹粘的緊,若不是我怕練武場人多,恐誤傷了他不讓他去,這小子哪裏肯呆在我身邊?
聽得我的提議,李思墨差點沒拍手叫好,連絲毫停頓都沒有,拽著多多的裙角便跑出了房間。可憐多多比李思墨高出不少,裙裾被揪住,邁不開步子,還得不斷提醒著‘小少爺慢些跑’、‘小心摔了’的擔憂話語。
目送李思墨走遠,我走上前將房門關上,折身回來時,驚見淩蘭竟掙紮著起身,低眉順目跪在床上。
我大驚,忙走上前去欲拉她起來,“你這是做什麽呢?無論有什麽話,盡管說出來,但凡能幫上忙的話我一定會幫你。”
“公主,我確實有事求您。”淩蘭躲開我的攙扶,掙紮著不願起身。眼淚再次滑過她的臉頰,看著便知她傷心不已。
拉不動她,又怕傷著她不敢用力,我氣惱。也弄不明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好退了一步,深深地呼吸平緩情緒,“我們相識已久,不用如此生疏。叫我月回也可,小梨也行。先不說我與你交情不淺,單是我欠你淩家的人情都不少。你有難,我絕不可能袖手旁觀。先起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好不好?”
“月回。”猶豫了一下,淩蘭哭得更加厲害,低低啞啞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悲楚,卻又盡力地壓抑著,哀哀戚戚。
我幾乎被感染,眼眶半濕,上前一步將淩蘭攬在懷裏,像抱著李思墨那般,柔柔地拍著她的後背。“如今的我,並非獨自一人勢單力薄。隻要不是太過駭人的事情,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
聽了我的話,淩蘭反而搖頭。猶豫不決的模樣,幾次緊緊地咬住下唇,將到達嘴邊的話語吞了回去。最終,隻歎息般吐出幾個字來,“會連累你。”
“什麽連累不連累的?”我失笑,手仍舊安撫地柔柔拍著她的背脊,“你若這麽說,可真是太見外。以我如今的權勢,誰又能輕易動了我去?又有誰敢輕易動我?”
即便是身為皇帝的蕭南軒,都得忌憚我三分。這,便是蕭俊為我鋪下來的路罷?
想起蕭俊,我的心神微微一黯,卻聽得淩蘭苦笑了一下,似自言自語,更似嘲諷,“如今除了你,也無人能幫我。”
心知淩蘭接下來該敞開心扉,我靜候下文。
“我肚子裏,已有王爺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