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節 斷情絕愛
如果說那畫軸中的女子就是長樂公主的話……陳思吟忍不住驚栗,難道閣主喜歡、甚至深愛著的人,一直就是長樂公主?
“為什麽?”陳思吟抖著手,不敢相信,更覺得不可思議。
為什麽那幅畫會是原先的模樣?為什麽不是現在的容貌?
“為什麽?”李墨白的眉目淒婉,神色中攜刻著深深地悲涼。他放任自己跌坐在地上,無言地勾起嘴角,滿滿的自嘲。“因為我不敢想念如今的她,我不能畫出她真正的模樣,隻能看著那幅陌生的畫,在腦海中不斷地想象著她今世的相貌!”
任誰都能聽出來,他那悲痛的語調裏,含著無限地眷戀,分明就是將對她的思念刻在了靈魂深處。
今世?陳思吟更加糊塗。
“我還是不懂!”陳思吟不解的搖頭,小心翼翼地詢問,“既然您如此的想念,心愛的人就在眼前,為什麽不與她相認?您與她,究竟是什麽關係?她……真的為您生了孩子?”
那個粉嫩嫩的孩童,像極了小時候的她,粉雕玉琢,可愛至極。他哭起來的模樣,都像極了小時候的她……那麽的委屈無助,全心全意的信賴。
李墨白的眉眼溫柔了一瞬,似有喜悅從他的黑眸中一閃而過。隻是,這份喜悅消逝的太快,如在煙花筒中爆裂的煙花,不僅沒有絢爛的時刻,反而炸得自己遍體鱗傷。
那是他的孩子,他又何曾不想開開心心的跟他們在一起?
但,他不能陪在他們身邊……那個孩子,會拖累她。他又如何高興的起來?
“三年前,我與她拜堂成親,她。是我唯一的妻子!”怕被他們誤解,也為了表明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李墨白刻意加重了唯一二字的語氣。
於振與陳思吟倒吸了一口冷氣。更加不能理解。
閣主如此痛苦的模樣,完全不似變心,那麽。究竟是為什麽?
說到此處,李墨白已然漸漸地平靜下來。“想知道為什麽我不認她?”
眸中含上水霧,李墨白嘴角的笑容變得殘忍,雙手如電般伸出,抓住一隻欲從他身邊跑過的老鼠。
那隻毛色發亮的老鼠發出尖銳的‘吱吱’聲,雙眼睜得滾圓,瞪著自己的斷腿不停地掙紮著。
李墨白攤開手平放在地麵上,老鼠重新獲得自由。蹬著腿跑了兩步。可是,不過短短片刻,老鼠淺灰色的毛發變得漆黑一片,停在垃圾堆中,身體抽搐,黑色的眼珠逐漸赤紅。
一股惡臭從它的身上散發出來,它痛苦地抖了抖身體,徹底歪在地上,細小的血珠從它的整個身體溢出,將黑色的毛發染成絢麗的夕陽。
“這……這是怎麽回事?”陳思吟捂著嘴倒退兩步。看著老鼠死後的慘狀,禁不住幹嘔。
於振同樣驚詫不已,他比陳思吟鎮定,他清楚的看到閣主隻是輕輕地將老鼠握在手上。然後放生……並沒有任何過激的動作,為何這老鼠會是一副中毒而亡的慘烈模樣?
“我的身體,含有劇毒。”李墨白完全地恢複平時的淡然,語調清幽冷漠,“除去頭發,我身上的皮膚、體內的血液,皆帶著足以讓人致命的毒藥。”
“渾身有毒?這怎麽可能?”陳思吟當即反駁,“若果真是那樣,閣主您如何可能活著?”
李墨白沒有回答,隻是再次伸出手去,在又一隻老鼠經過自己的身邊時,手掌輕輕地拂過它的毛發。
眨眼間,與方才同樣的詭異情景再次出現,那老鼠淺灰色的毛發變得漆黑一片,身體抽搐,黑色的眼珠逐漸赤紅。顛三倒四的走了幾步後,徹底歪倒在地上,細小的血珠從它的整個身體溢出,染紅了它身下的地麵。
接下來,李墨白又試了好幾隻老鼠,沒有例外,所有的老鼠都隻在他輕輕一碰之下,中毒倒地身亡。
於振與陳思吟震驚到說不出話來,李墨白輕描淡寫的開口,“這樣的我,若留在她的身邊,她還能活嗎?”
他呆在她的身邊,不能摸不能碰,更無法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對她,對他,都將是永無止境痛苦。
所以,他不是不想見,而是不能見!
深埋在他身體裏的毒太詭異,毒性極強,即便她百毒不侵,他又如何敢拿她的性命去賭?
萬一……他身體裏的毒屬百毒之外?萬一,她不小心被自己毒害……他不敢,更不能!
所以,唯有逃,不斷地逃,不停的逃,絕對不能留在她的身邊!
躲得遠遠地,不被她找到!
雖然,他曾經抵不過心中的思念,無數次的偽裝自己,刻意地、小心翼翼地來到東沂城,隻想要遠遠、遠遠地看她一眼。
雖然,得到的隻有一次次的失望,下一次,依然會繼續偽裝著跑來東沂城。
滿心期待著來,滿臉失望的離開,周而複始。
他不斷悄然地打聽著她的消息,想要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所聽到的,不是她如何如何狠毒,就是她如何如何的殘忍……惟恨他無法安然溜進守衛森嚴的城主府,她卻終日呆在城主府內。
無數次,坐在東沂山下的酒肆裏,一手執著酒杯買醉,一邊癡癡地看著那巍峨的山峰,想象著她如今的模樣。
……
這些,他能怪誰?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閣主,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你!”再沒有去懷疑他言語的真假,陳思吟紅著眼道歉,聲音哽咽。
閣主並非負心,那麽,方才他拒絕認她,心中該有多痛苦?
於振同樣低頭道歉,“閣主,對不起。”
李墨白輕輕地搖頭,唇色慘白,“我早已知道今日的結果。”
那時,她被東方雲奇抓住,他多次與東方雲奇交涉無果,為了救她,不得不鋌而走險,與簡行交易。
拿他的性命,換她的命。
隻是他不傻,又豈會如簡行所願,乖乖地獻出自己的性命?
簡行,自幼便享盡榮華,從未受到挫折,便養成了他極其的驕傲自負的性格。這是他唯一的缺點!
在‘罪獄’的那時,簡行一劍貫穿他的胸口,又將他打下地縫之中……簡行以為已經成功地殺掉他,卻不曾想他的心脈天生異常,長在了右邊。
自己還好好的活著,便是對簡行的侮辱,無時無刻在提醒著他的失敗。這也是簡行非得要取他性命的根本原因所在!
所以他刻意透露給簡行自己的真正心脈,引得簡行對他的心脈出手。簡行的武功他不敢小覷,在上戰場之前,他貼著心脈放置了一塊觸感輕盈、實則堅硬的鐵石,既可以受點小傷瞞過簡行,又可以保住性命,本是一舉兩得的辦法。
他本已成功算準簡行的自負,卻不想簡行實在狠毒至極,在那劍上喂了毒。
毒為‘斷情’,世間罕見的奇毒,自古流傳而來,醫書中少有記載,至今無解。此毒在短時間內不會斃命,卻會在中毒後將中毒者變成全身含毒的‘毒人’。
一旦成為‘毒人’,要麽四處害人,要麽孤獨至死。除此之外,再無選擇。身中‘斷情’者,注定不能再與任何人相處……因此,世人又稱其為‘斷情絕愛’。
簡行實在好計謀,方方麵麵,都謀劃得近乎完美。他還是小看了簡行,簡行並非自負過頭,而是根本無須顧及他的生死。
他若不去救人,簡行則會舉劍殺害小梨,她即便身故,也會成為全身含毒的‘毒人’。他定會去幫她收屍,大慟之下,哪裏會注意到她的異常?
一旦他觸碰到她的身體,他必死。
他若是去救人,他則會成為‘毒人’,她來幫他收屍,觸碰到他的身體,同樣必死。
無論他們的抉擇如何,於簡行來說,他們都必死無疑。
即便他耍了小計謀,成功的逃離那戰場活下來……與死了,又有何區別?或許,還不如幹脆的死去,至少能徹底斷她對自己的念想。
他死去的話,她會更幸福的吧?
這個念想閃過腦海,眼前突然出現一張含著淚的笑臉,她微微的歪著頭,琉璃色的杏眸中寫滿不舍。她說,“三年之約,你需記得。”
三年之約,他答應過,會等她三年。
即便病入膏肓,無藥可醫,至少,讓他默默地守候她三年。守候,在她的身邊。
“閣主,想哭,你就哭出來吧。”陳思吟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哽咽著道。他越平靜,她反而越能感受到他麵具下入骨的哀戚。
在平時,閣主總能把自己的情緒很好的掩藏,不輕易被人窺見他的心思。唯有在看著那幅畫像時,會流露出哀哀地思念之情。
這時的他,會讓人看著心疼,卻多了幾分塵世的味道,不會再輕飄飄的像是隨時要隨風而去。
而長樂公主,僅僅用了一眼,便認出了他。是不是代表著,她同樣一刻都沒有將他忘記,並從來沒有放棄尋找他?
相愛的人,何必互相折磨的如此痛苦?陳思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