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節 根深蒂固
夜幕降臨,橘黃色的燈籠一盞盞的接連亮起,偕同著月光照耀著自己力所能及的角落。
嫋嫋炊煙升起,晚風輕拂,樹影婆裟。
豔紅色的輕紗柔柔的舞動,隔絕了外間浮動的氣息。
看著身邊已經熟睡的稚嫩臉龐,抽出自己枕在他頭下已經發麻的左手,我悄悄地披衣起床,細細的掖好被子,將紗帳放下。
“公主,您也跟著歇息吧!聽多多姑娘說,您最近都沒有好好的休息。”聽得裏間的聲響,菊媽撩開輕紗走了進來。見我坐到梳妝台邊準備梳理頭發,麵露憂慮。
瞥了眼輕紗後麵,無人跟進來。微微蹙眉,看來多多尚未歸來。
莫非刑房中出了什麽事情?
“刑房那邊,我不太放心,還是先去看看。”執起梳子,透過銅鏡看了看自己雜亂的發絲,有些猶豫。
菊媽走上前來,恭敬地彎腰後,攤出雙手伸至我的手邊。
怔了怔,將梳子輕放到她的手心。又彎起嘴角微笑,“菊媽,您是我跟初兒的恩人,不必如此拘謹,更加不要把自己當成下人。”
“公主,奴婢生來就是下人,公主如此厚待,反而折煞了奴婢。”菊媽滿臉的惶恐,一邊持著梳子輕柔地梳理起我的頭發來。
我輕輕地笑了一下,“菊媽,我跟其他人不一樣,雖然我跟您是雇傭與被雇傭的關係,但是您將初兒視作親生,悉心的照顧、陪伴著他,如此就是於我有恩。我很感激您,謝謝。”
“公主,您才是奴婢的恩人。”菊媽說著。眼眶便含了淚,片刻又忙不跌的抬手拭去。手上卻是不停,將我長長的黑發繞在手中。“若不是公主。奴婢一家還不知要遭多少的罪。”
菊媽本是京城的農戶,便是在我入宮為女官的那年,大雪徹底摧毀她的家園。無奈之下,全家來到東沂城投奔親戚。
此後。她夫妻二人便在東沂城找些普通的活做,賺得的錢雖然不算太少,但是她家孩子較多,又沒有落腳的地方,生活一直都很困難。直到兩年前,經人介紹來到這城主府,成為初兒的乳娘。
我曾經遭遇過太多次的暗殺。為了避免有人對初兒不利,初兒的存在,除了親密的人,並未外傳。
而城主府上,因著楊少臨的壓製,無人敢對外多言。唯一不可信的菊媽一家,也在我的照拂下,分別在城主府上找了活計,也讓他們從此在這裏住下。
照此看來,我是她的恩人沒錯。但實際上。卻是為了鉗製住她,防止她有二心。
菊媽純樸,或許猜不到這複雜的事情,但在城主府呆了兩年。不可能不懂其中的利害。此刻她卻依然紅著眼眶說著感激,我一時心酸。
見發髻盤好,我撐著梳妝台站起來,回身握住她的手,“既然我們彼此都是恩人,那您也不要再如此見外,隻用平常心對待彼此可好?”
“公主,您的身份尊貴,豈能跟奴婢平起平坐?”菊媽驚恐的看著我,連連搖頭,表情中帶著深切的惶恐。
菊媽的神色中充斥著驚懼,隻怕我再逼一句,她便要腳軟跪在地上。我不由得歎氣,這些話我已說了兩年多,但是,未曾讓她們改變分毫。
多多如此、菊媽亦如此。
不免有些挫敗感,同時又深刻的明白,在她們心中根植的階級思想,當真是根深蒂固。
以前我遇到的那些,不過都是些異類罷了。
如九月、如素右。
無奈的抿唇笑了一下,我轉頭看向身後的紗幔,“我必須去刑房走上一圈,初兒麻煩您給看著。”
“哎!”菊媽用力地點頭,邊擔憂的看著我,“公主,請保重身體!”
“我會的,謝謝。”拾起安置在一旁的披風,邊走邊係在身上,撩起輕紗走了出去。
夜風涼意襲人,我不由縮了縮脖子。攏了攏身上的衣裳,頂著寒風走入夜色之中。
一路巡邏的士兵看到我,紛紛停下身,恭敬的行禮。
淺笑著回應後,心中莫名慌亂,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抵達刑房時,看著裏麵的架勢被嚇了一跳。
十幾個黑衣人與刑房中的士兵正纏鬥在一起,場麵混亂,丹青正被一個黑衣人背著,與多多對峙著。
看了看那些黑衣人與士兵們,士兵人數眾多,占了絕對的優勢,無須擔心。倒是這十幾個黑衣人,居然分別以一擋五,阻擋了士兵的腳步,確實讓人驚訝。
怔了一下,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從容的走進去在多多的身邊站定。
丹青的身上染滿了血跡,發絲紛亂,頭歪在黑衣人的肩膀上,沒有氣息,不知道是昏迷過去還是已經死去。
背著丹青的黑衣人,身材窈窕,眼眸清亮,雖然束起了頭發,但很顯然是女子。
“小姐,這幫人突然闖了進來,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多多手中的長劍一翻,依然對著黑衣人,語氣中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突然闖了進來?東沂山上的城主府,可不是能讓人輕易進來的地方。
心中警惕,看向那黑衣女子的目光中也就多了兩分欽佩。能不被人發覺闖入這城主府,沒有幾分本事,是絕對辦不到的。
“姑娘,有膽子進來這裏,應該做好出不去的準備了吧?”有意震攝她,我微笑著開口。
“我能進來,就能出去!”黑衣女子的聲音嘹亮,如同黃鶯出穀。
“是太過自信,”嘴角的笑意加深,見黑衣女子準備放下她背上的丹青,暗自握緊了袖中的紅袖,“還是過於自負?”
“兩者,都不是。”黑衣女子似乎笑了一聲,語氣輕快了一瞬,右手用力地往空中一揚,一簇耀眼奪目的煙花在空中綻放,卻遠勝煙花的光芒,生生逼得人閉上眼睛。
黑暗中,聽得如同銀鈴般的笑聲,鼻尖突然多了一股奇異的味道。腦海迷糊了一瞬,又逐漸的恢複清明。
“這味道有毒,大家快閉氣!”腦海中閃過一個念想,我登時大喝了一聲。
話音未落,右側突然傳來一股凜烈的勁風,伴隨著濃鬱的殺氣,撲麵而來。
手中的紅袖出鞘,依然閉著眼,傾聽著那細不可辨的聲音,感受著殺氣傳來的方向,紅袖帶起一股旋風,從下橫劈而上。
‘叮’的一聲武器撞擊聲,手中微微一麻,我不退反攻,順著殺氣退去的方向,又是一劍斜挑了過去。速度之快,堪比閃電。
手中傳來刺痛什麽的感覺,未免被牽製,我立刻抽劍而回。
鼻尖縈繞著血腥的味道,似乎有人刻意擾亂我的聽覺,四周都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眼前光亮仍存,我不敢妄自睜開眼睛,又怕有詐,猶豫了一下,沒有追上去。
雖然不知道她們冒如此的風險來救一個細作的緣由,但是看他們如此訓練有素,必然出自某一個地方。
隻要有出處,便總能查出來。
噪雜的腳步聲逐漸的消失,除了風聲,四周恢複寂靜。確定他們離開,鼻尖沒有更多的血腥味,我鬆了口氣。還真怕他們趁機殺了那些明顯中了招的士兵們。
但是,就如此放他們走掉?想得美!
刑房本是由我一手布置,這附近的環境我再熟悉不過。而且,當初本就是為了審辦奸細而成立的這裏,自然不會那麽簡單。
迅速的估量了一番現在所處的地方,又在腦海中思量了一番陷進布置的位置,彎手將手中的紅袖向著東北方的牆角甩了過去。
那裏,表麵青草萋萋,其實下麵卻是一個深坑,若不小心踩上去,必跌入那陷阱無疑。旁邊還有一株特別粗壯的枯樹,因為下麵被挖空,它所在的位置特別的危險,有一點大的外力定能讓它傾塌。
如今,我沒有煙花、信號彈一類通風報信,唯有將它弄倒,引起其他巡邏的衛兵的注意。 這也它早已枯死,我卻沒有砍伐它,反而用支架將它固定住的原因所在。
刑房是我的地盤,見到這裏的枯樹倒塌,那些人必然明白我這裏出了事。別人的事情,他們或許不會上心,但是我的身份地位特殊,但凡是風吹草動,他們必定會高度的重視。
隻要能引起他們的重視,方才那些黑衣人想要挑掉,便會變得異常困難。
腦海中的思緒轉過萬千,其實不過一瞬便傳來劇烈的轟隆聲,我那一劍扔的恰當好處,必然斷了那枯樹最重要的支撐。
耳邊響起雷鳴般的轟隆聲,腳下的地麵都晃了晃,鼻尖多了一股灰塵的味道。我不由擔心,如此猛烈的力量,我的紅袖不會被壓彎吧?
轟隆聲尚未靜止,外麵便多了許多的呼喝聲,雖然辨不清楚,我也能明白,正有不少的衛兵從四麵八方往這裏趕來。
城主府的巡邏配製是完美的,無論那些黑衣人打算從哪裏逃走,都要與一方人馬遇上,遇上了便難免廝殺,一旦拖延了時間,其他的人馬趕去救援,抓到他們是輕而易舉。
嘴角彎起適宜的笑容,眼前也逐漸恢複黑暗,微微適應了一下,我才睜開眼睛。眼前的灰塵尚未散去,視線有些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