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闌租的三室在東四環朝陽公園附近, 到她上班所在的金融大街,不堵車的話也要半個小時,但這已經是權衡財力之下的最優解了。

就這還是在總部有駐外津貼的情況下,否則每個月三萬的房租, 也足夠蘇闌喝上一壺的, 再加上她平時的交際應酬也不算少, 所以每月的窩囊費一到手,很快就會被她花個精光。

可饒是這樣,沈筵在開進小區大門時,還是皺了眉,“門戶這樣大開著, 誰都能進, 這環境怎麽能住?”

“我住得挺好的。”蘇闌強自辯道, “都住挺久的了。”

當天晚上沈筵心情大好, 還俏皮地說了句俗語,“老家兒說了, 覺得饅頭香是沒吃過餃子, 覺得站著得勁兒,那是因為你沒坐過椅子。”

“呸。”蘇闌輕啐了一口,“你才沒坐過椅子呢!”

沈筵輕描淡寫的, “抽空去鼓樓西大街的四合院裏瞧瞧, 看缺什麽東西, 一並歸置了就找個良辰吉日搬過去。”

蘇闌有點想起來了, 上回從袁正安的飯局上出來,他就帶她去的那兒。

她低下頭, “那是你的房子, 我幹嘛搬過去?”

而且住著大十億的四合院, 到了晚上不噩夢連連才怪。

沈筵敲了下她的手,“你從來記不住我的話,上次就說是你的地方。”

“什麽意思啊你?”蘇闌裝作很痛,抬手要他吹吹,“寶寶好疼,你快呼呼。”

沈筵捧起來吹了一吹,“多大人了你還寶寶?”

“我打成年後,年齡就沒有變過,永遠是十八。”

沈筵:“......”他談的不是爺孫戀吧?

“闌闌,棠園的梨樹枯死了。”沈筵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下來,帶著世事無路可退的遺憾,“你走後的第三年,我再去看時,已經長不出葉子。”

蘇闌挺意外的,“那真可惜了,我照料了那麽久,也沒見它結次果。”

當年她走的時候是盛夏,本想著既有部隊裏花匠的精心培育,到秋天便能摘下一筐梨子給朋友們送去,可終究沒能等到這一天。

沈筵的目光籠住她,“我托人費心找了好久,才另找到一處院子,裏頭的梨樹長勢繁盛,我想你肯定會中意。”

“那院子是給我的?”蘇闌指了指自己。

沈筵靠著車身,刮了刮她鼻子,“你喜歡的,我都在心裏頭替你記著,就等你哪天回來。”

蘇闌撇過頭,“那我要不回來呢?”

“我還在世呢,你敢不回來?”

她奶奶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蘇闌趕緊上前扶了把,“奶奶你怎麽還下樓了?”

她沒理自己的孫女,卻是衝著沈筵笑的,“小沈來了。”

沈筵也笑,“奶奶,最近沒來看您,身體都還好吧?”

“你也叫人奶奶不合適吧?”蘇闌吃驚地看著他,“叫阿姨都算占你便宜了。”

何叢一眼瞪過來,“把你那張嘴閉上。”

她真是沒有一天不擔心,自己女兒會折在這嘴裏,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能排揎人,明明她先夫也沉默寡言,真想不通這是遺傳了誰。

虧得左鄰右舍還總誇她文靜乖巧,何叢每次聽了都是笑一笑點個頭就完了,心道你們要不再多聽她說兩句話?

她奶奶說:“都好,上個月囡囡帶我複檢,醫生說恢複得還不錯。”

沈筵道:“還是多保重身體,將來我們結婚,您可是要上座的。”

蘇闌覺得這段對話正在朝著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驚悚程度不亞於姚明沒防住七個小矮人的籃板球。

“喂!你怎麽上來就說結婚啊?”她不顧何叢的**威作了句聲,“我奶奶可不是那麽隨便......”

但她奶奶直接跳過她,“那是當然的了,我一直盼著呢。”

好吧當她沒說,這老閨秀,還是蠻隨便的。

蘇闌有點弄明白了,“不是,你們前兩天還笑話我呢,今兒怎麽著?這就要房倒屋塌了是吧?”

合著眼前有商有量的三個人早穿上一條褲子了,還在她麵前認真演戲,非要把沈筵抬高到萬人空巷的地步,好叫她覺著被他瞧上,是撿了一自推翻舊清朝以來就沒有過的大便宜。

何叢繃不住笑,“不那麽說,你怎麽知道小沈的好處?廢什麽話。”

“那你們之前還叫我去相親呢?”蘇闌越想越覺得不對,“在搞什麽飛機啊?耍我好玩兒是伐?”

她奶奶拿拐杖敲了敲地麵,“你不也耍我們?不去相個親你怎麽知道自己想和什麽樣的人結婚?排除法不懂呀?”

蘇闌事事都懷疑了起來,“那你到底有病沒病啊?”

“跟誰說話呢你這是?”她奶奶作勢就要捶她。

她動作敏捷地躲到了沈筵後麵。

沈筵無奈地護住了她,“奶奶前陣子確實病了,我接她到北京治療了兩次後好轉不少,她一定堅持要回揚州。”

“這家沒法兒待了,我明天就要搬走,”蘇闌嘖嘖了兩聲,痛心疾首地抱怨,“老的中的加小的,一家子湊不出半拉說真話的人來,整個一地下組織。”

何叢懶得理她,“你和小沈結了婚,隨你什麽時候搬。”

“有阿姨這句話,我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也能睡安穩了。”

得了丈母娘的首肯,沈筵自然喜上眉梢。

蘇闌一臉嚴謹又認真地小聲道:“上了年紀哪那麽容易睡安穩呐?”

沈筵:“......”

又一陣閑話過後。

她奶奶終於說到了正題上,“小沈,你看什麽時候得空,和你家裏約個時間。”

蘇闌怕沈筵會為難,畢竟沈老爺子的大駕不是誰都能請得動的,她從旁插了一句道:“他爸不是很有空,我們就簡......”

“像這樣大的會麵,是該鄭而重之的,”沈筵攥緊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打岔,“等時間敲定了,我再登門來請。”

何叢問了一句,“小年來家吃飯,你還方便的伐?”

“方便的阿姨。”沈筵含笑道。

蘇闌急急忙忙地表態,“我不方便,我明天要去上海出差,回不來的。”

“誰問你了?”何叢扶著她奶奶上了樓,“自作多情。”

蘇闌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們走遠,邊指著自己,邊探向沈筵,想說點什麽又半句都說不出來。

沈筵笑著把她的手拿下來,“好了好了,你這盆水都快潑出去了,別太當真。”

她頓時泄了氣,甩開他的手道:“我也回家去了,還得收拾行李。”

沈筵把她扯進懷裏,攔腰抱著她,事無巨細地問個遍,“要去上海待幾天?訂好酒店了嗎?就派了你一個人?幾點的航班走?”

蘇闌捂上耳朵不聽,“囉囉嗦嗦的老頭子。”

“我看你到底什麽時候能長大?”沈筵被她這模樣氣笑了,“在公司裏也這樣沒個正形兒?”

沈筵的眉眼天生帶著陰冷的質感,可看著她的時候,眼中流淌的溫和如五月間的月色,永挾六七分柔情。

她伸出手攬住他的脖子,把頭緊靠貼在他胸口,“當然不是了。”

隻是因為她被他的溫柔灌溉,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是在昭告天下:看,世上有個叫沈筵的人,他總是偏袒和寵愛我。

就是這個人,給了她足夠的底氣,使她笑意盈然著,便能處事果決周正。

她無需在他麵前展現出堅韌的品格,也不想他像周圍的人一樣誇她獨立自主有思想,她隻用完完全全的當個青春期女生。

叛逆得理所應當。

沈筵揉著她的烏發,“那就是我該你的了?”

蘇闌仰起臉,滿目真誠地用一種“你怎麽如此的有自知之明”的眼神盯牢他半天,“難道不是嗎?”

沈筵沒有不應的,“是是是,我上輩子就是你的長工,這一世也接著被你剝削,大小姐。”

隻要蘇闌不再吵著出國,萬事都好商量,她就是要星星,也能想法子薅一顆下來。

隔天上午,蘇闌到了上海後直奔分部,和當地負責業務的伍總一起去見了個連月苦攻都沒能拿下的大客戶,說實話她也沒有多大把握。

隻是打聽到這家公司的總裁姓齊,也是P大畢業的,還和蘇闌同一屆,所以上海這邊會請她來出麵促成。

伍總在車上就簡單介紹了情況,蘇闌用堵在路上的半小時了解了一下該公司的基本信息,怎麽看也不像是白手起家的。

待見了真佛,蘇闌才明白過來這位齊總是誰,就是他們班那體格健碩的齊遠。

他娶了一上海富家女,老泰山攜二十出頭的小情兒去了北歐當逍遙散仙,把個公司交由他打理。

有這麽一層關係在,加上蘇闌在 Reorganization這一塊過硬的專業素養,合同簽得很是順利。

臨走前齊遠叫住了她,“蘇闌,晚上同學聚會,這是請柬,有空就去一下。”

原本蘇闌就計劃了在上海待兩天,她也沒想到事情處理的這麽快。

她收下請柬,“好我一定去。”

齊遠體貼地問了句,“你不急著回北京吧?”

蘇闌笑笑,“不是很急。”

就是她那個男朋友,從她下飛機起就已經發了好幾條微信來,問她什麽時候返航。

老東西現在越來越不能離人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