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闌自己也知道, 她隻是臨過幾年字帖而已,寫出來的字確實還欠火候,唬一唬外行還能勉強過關,但想達到沈筵這樣的水準, 隻怕得再練十年。

思緒蹁躚間, 沈筵已握住她的手, 為她重新把定了筆,換了張紙道,“落筆時須得平穩些,但也不可太過於用力,要錯開勾撇的間隙。”

蘇闌聽得認真, 也很虛心地依著他的話寫了幾個字, 雖無明顯的進益, 但在筆法上卻是成熟了不少。

或許是離得太近了, 沈筵微熱的呼吸拂在她脖頸間,他身上盛年男子的濃烈氣息, 混雜著書房內馥鬱的蘇合香, 讓她不免有些心猿意馬。

紅暈從蘇闌的頰畔絲絲扣扣地氤氳開,如同這支紫毫筆上蘸著的宣墨鋪灑在紙間一般,漸漸生出幾段毫無依據的枝枝蔓蔓。

似乎書房裏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安靜得她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在沈筵的手中, 一下快過一下。

沈筵伏在她耳畔, 蘇闌的發絲不時蹭著他的側臉, 攪得他坐立難安。

他明明已經心癢難耐, 偏還裝作一本正經,可一開口, 那聲音卻喑啞極了, “我再來教你寫幾個字。”

不過寫完半篇《春序》的功夫, 蘇闌的上衣已經散亂不堪。

蘇闌緩緩回過頭,索性收了筆,盈盈媚眼望住他,“就到這裏吧,能不寫了麽?”

沈筵赤紅著一雙眸子,喉節上下滾動了一圈,“就到這裏。”

蘇闌說的就到這裏是指練字的程度。

而沈筵的就到這裏,強調的卻是個地點。

他是說,就到這裏......做。

直到滿桌的筆墨硯台等物被他拂落在地。

蘇闌才反應過來,“不......”

沈筵急切地吻住她的唇,把她剩下的話全堵了回去,留下一室嗚嗚咽咽之聲。

蘇闌洗完澡躺在**也沒想透,剛才自己是怎麽被他抱回臥室的,隻記得情.潮湧動時,沈筵臉上恣肆放縱又清冷禁欲的表情。

沈筵衝了個涼,光著上半身在她身邊睡下,蘇闌原本背對著他側躺著,被他輕輕一拽,身體又重新攏在了他懷裏,她摸到了沈筵緊實的胸口,觸電似的縮回了手。

“你怎麽不穿衣服睡覺呀?”

“這不是怕你著涼嗎?把空調開高了幾度。”沈筵揉了揉她的發頂。

蘇闌溫熱的臉頰埋在他胸口,“真的呀?”

“假的。”

“??”

“要半夜你勾引我,就省得脫衣服了。”

蘇闌覺得冤枉,“我什麽時候勾引你了?”

沈筵很誠懇,“勾引我一晚上了還想不認賬?就在你直勾勾盯著我的時候。”

蘇闌:“......睡覺吧你還是。”

最好把嘴也閉上。

沈筵的手指劃過那處,又惹來蘇闌一陣輕顫,“我們闌闌這麽敏感?剛才在書房,弄得我身上都濕了。”

蘇闌:“......”

這個老流氓。

嘴裏沒一句正經話。

蘇闌及時抓住了他要作亂的手。

她語調柔婉,含了哀切在:“你就饒了我吧,現在腿還抖呢。”

沈筵在她頭頂上輕笑出聲。

他一向在男女之事上很平淡,即便是在從前處處有人安排姑娘的酒局上,他也極少會賞光帶走哪一個。

就算三五月間來了一趟興致,不過玩上一兩回,就丟在腦後再也想不起來了,也從不留誰過夜。

這回確實離奇了些。

也許是因為新鮮,一開始的沈筵在心裏給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太信的解釋,來麵對他的反常。

到後來他才肯慢慢承認,或許蘇闌真是不一樣的。

她愛他。

她以萬分真心待他。

不為權,不圖利。

隻是愛他。

蘇闌在家裏歇了兩日。

周五下午她就到了沈家給學生上課,因為正過暑假的沈瑾之上午是起不來的,大小姐早早就過上了轟趴生物的夜生活。

周媽提前備好了她的拖鞋在門口。

蘇闌換上後問:“瑾之在樓上嗎?”

“小姐在的,蘇老師身體好點了嗎?這種雷雨大風天,最要注意穿衣防寒的。”

“好多了,謝謝您。”

蘇闌走進書房的時候,沈瑾之還在刷牙,她含混不清地說了句,“期末卷子在桌上你先看。”

蘇闌按慣例先從她的弱項數學看起,失分點還是在一些細節上,最末兩道難一些的大題更是不用想了,她的好學生直接跳過不做。

英語拔高了不少,總分接近滿分,閱讀理解也全對,作文扣了些分。

沈瑾之出來說:“我這次在全班中遊,老師說我進步很大。”

蘇闌卻沒這麽樂觀,“如果想上R大,就不能有短板。”

蘇闌拿起數學試卷開始給她做錯題分析,中途周媽進來一次送了茶水點心。

沈瑾之拿了塊鬆瓤卷吃著,“樓下誰在說話?”

“是良玉來了,還有你大姑媽,夫人陪著呢。”

蘇闌聽見這個名字眼皮一跳,筆鋒頓了頓,寫算式的手劃出去好長一道。

周媽說:“蘇老師沒事吧?”

她搖搖頭,“沒關係。”

“蘇老師注意下時間,今天晚上沈家在國賓館設了家宴,小姐要準時參加的。”

周媽交代了這一句就匆匆出去了。

沈瑾之愁眉苦臉地伏在桌上,“大姑一來就這樣,我爸媽就跟接見外賓似的,怎麽隆重怎麽搞。”

蘇闌沒有接她話,隻重新拿了張草稿紙繼續幫她列舉等差數列的幾種求和方式,詳細給她講了遍。

沈瑾之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又問起了另一件事,“老師,我表哥和你一學校,你有沒有見過他啊?”

蘇闌凝眸想了想。

這事兒不好說撒謊,一問陸良玉就什麽都知道了,但又不能說得太全。

她選擇避重就輕,“你表哥是哲學院的風雲人物,我們學校應該沒有不認識。”

也不說見過,也不說沒見過,隻表示認識。

而且還是隨大流的那種認識。

“不就愛炫他那破跑車嗎?三蹦子似的,吵得人頭疼,也不知道哪裏就轟動了。”沈瑾之嘁了一聲,托著腮作向往狀,“我小叔叔才是上乘人品呢,又謙和又低調,從來不搞聲色浮誇那一套,不然鄭姐......”

她還沒說完。

門就被沈太太推開了。

沈瑾之撅了撅嘴,“您什麽時候能學會敲門?”

沈太太站在門口敲了敲,“這樣行了嗎?”

“您有什麽事?”

沈太太放下一套粉色蓬蓬裙,“晚上穿這件衣服,打小你穿粉色就會被誇,你爺爺看著喜歡。”

“爺爺喜歡有那麽重要嗎?再說了,我想穿那條黑色連衣裙!”沈瑾之抗議。

沈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知不知道家裏誰說了算?你表哥再不像話,都知道怎麽討好你爺爺!你倒還不如他了?”

說著又看向蘇闌,下了一道逐客令,“今天就到這裏,蘇老師下班吧。”

蘇闌點了點頭,“那我明天再來。”

這節課的內容也不知沈瑾之聽進去沒有。

但蘇闌卻見識到了,沈老爺子在他們家的地位,說是危樓高百尺也不為過,怪不得沈筵提起他爸爸來,會是那麽一副表情。

蘇闌下樓的時候,陸良玉站在大院裏頭,和一男生在抽煙。

她硬著頭皮走了過去,想裝作不認識他,可他偏偏要叫住蘇闌。

陸良玉吐出最後一個煙圈,把煙扔在地上踩滅了火星,“蘇學姐!”

蘇闌也隻好站住,她緩緩側過身,盡量表現得平和,“你好,沒想到在這裏遇上,真巧。”

“也不能算巧吧,這是我二舅家。”陸良玉雙手插兜靠著車門,他指了指蘇闌手裏的課本,“你在給瑾之補課嗎?她那個腦子跟得上?”

蘇闌不方便評論沈瑾之的智商。

她隻是說:“瑾之學得很不錯。”

陸良玉不屑地扯了下唇角,“文化課再補習也就那個樣子,蘇學姐,真正有用的你是一點不教她啊。”

“那依你之見,陸公子,什麽才有用?”

蘇闌聽出了他話裏的不客氣,所以她也沒打算跟他客氣。

陸良玉直接挑明了:“比如說,怎麽借著外甥的力,搭上小舅舅的船呐。”

他旁邊站著的那個比他年紀稍長的男生,往前走了一步,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向陸良玉打聽了一句:“誰搭上了你小舅舅?老沈是那麽好搭的?”

蘇闌輕蔑地笑了一聲。

她真是慶幸沒有答應過陸良玉任何事情。

那笑聲從鼻腔裏發出來,短促而又蔑然,可臉上卻仍淡淡地笑著。

她輕聲道:“我一直以為自己運氣不好,但沒瞧上你這個人,可見我還是受老天眷顧的。”

蘇闌說完就走了,轉身時連裙擺晃動的幅度都異常柔美。

看得鄭臣一陣頭暈眼花。

這是打哪兒來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