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將那塊肉放進水盆裏,仔細的擦拭著。

穆青娘沒有多管他,將香料拿出,切了些蔥薑備用。

阿水邊洗邊問,“阿娘,今晚要吃紅燒肉嗎?好久沒有吃了呢,我都快饞死了,小舅舅回來也會高興的。”

“今晚不做紅燒肉呢,不過做法很相近,是一個姓蘇的人教阿娘的做法,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之前在江府的廚房裏,穆青娘曾經問過大廚東坡肉會不會做,那大廚卻直搖頭,說連“東坡”是誰都不知道,穆青娘也是無奈。

若是這個世界有東坡先生,那這裏的廚師也不會這樣的浪費食材。

剛才穆青娘險些說漏了嘴,趕忙補救了一下改口說,這是一個姓蘇的朋友教的。

想自己從小就學蘇東坡,從小學學到了大學畢業。蘇東坡的生平經曆,穆青娘早已經清清楚楚,說他是穆青娘的朋友,想來以東坡先生胸襟,是不會介意的。

阿水將肉洗好,拿給了穆青娘。穆青娘便放到案板上,將肉斬成了方塊,摘了青菜鋪在了砂鍋上,隨後把香料和肉全都放了進去,又倒入了大量的花雕酒。

接著她拿出來一個泥爐,放上了炭火,將砂鍋放在了爐子上。

忙完得閑,穆青娘輕輕的攬住阿水,最近的事情實在是有些驚心動魄,隻有在這時,她才感覺得了片刻的安寧。

穆青娘找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問他,“阿水最近在用小舅舅的醫術認字啊,有沒有什麽不懂的呀。”

阿水不好意思的撓頭,稚嫩的眼睛衝著穆青娘眨了眨。

“我……我不像小舅舅那樣聰明,現在還沒認出多少字來,阿娘不會罵我笨吧。”

“阿水才不笨呢,咱們阿水這麽聰明,來日方長嘛,現在我就教你一些,是這姓蘇的朋友寫的,阿遷可不知道呢。”

穆青娘說完,找了個椅子,抱著阿水坐在上麵。

兩人正對著那個燉著肉爐子,穆青娘輕輕的拍著阿水,嘴裏輕聲念著,“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這是蘇軾的豬肉頌。

阿水隻覺得這詞很押韻,裏麵的意思還是不是很明白,“阿娘,黃州是哪裏啊,豬肉能有多賤啊,咱們青州的豬肉是不是很貴啊。”

他的問題,讓穆青娘哈哈大笑起來,“哈,青州的豬肉比黃州貴呢,自然比黃州的好豬肉還要好,咱們就等著小舅舅回來一起吃飯吧。”

“好耶!阿娘做飯最好吃了呢。”阿水興奮的跳了一下,在廚房跑了起來。

呼,疏忽了,真怕他問我什麽黃州在哪裏,都沒有地方去給他找一個黃州……穆青娘這時有些後悔了,後悔將這豬肉頌說給阿水聽。

日暮時分,阿遷如期而歸。

下了馬車,阿遷就被阿水拉走了。在外麵的穆青娘隱約的聽見屋裏傳出了阿水給阿遷背豬肉頌裏的句子,她聽著也隻是尷尬的笑了笑。

羅豐態度恭敬,試探的問,“穆姑娘明日還要去知府府邸看病嗎?還是說有別的安排呢?”

“那知府的少爺已經蘇醒,我留下了一些藥物,暫時不必去了,明日我去一趟何家村,之後沒有其他的事情,我還會去醫治蘿姐兒,這個請放心。”

穆青娘還是有些妥協了,至少在江府,有可愛的雲蘿,不用每日麵對著那張讓人心緒複雜的臉。

縱然是那煞星江毓驍,也比陳嘉思那張臉讓她更好接受。

羅豐將這些表情變化都看在了眼裏,卻不動聲色,什麽都沒說。

日子就這樣有些平淡的過著。

一切如穆青娘所料,何家村的疫病,雖然有些風波,也總算控製住。那唯一的麻風病人,在病情穩定後,也由全村的人輪流的照顧。

轉眼過去了六天,穆青娘從王六家回來時,迎麵撞上了氣急敗壞的劉大娘。

穆青娘見劉大娘來勢洶洶,立即提高了戒備。

卻見劉大娘風風火火的來到了穆青娘身邊,破口大罵,“你這個小賤人,把你趕出去,你還鬧得我家宅不寧!現在我家分崩離析,三個兒子要分家過,你就是禍根!”

劉大娘說到氣頭,舉手便要打穆青娘巴掌,穆青娘眼疾手快,手製住了她的手,甩在了一旁。

劉洋劉河兩兄弟也及時趕到,製止了劉大娘的動作。

“街坊鄰居快來啊,大家評評理,這幾天我們沒有招惹她,她卻給我兩個兒子灌下了迷魂湯。現在這個小賤人,搞得我家無寧日啊!”

劉大娘特意將家無寧日四個字的音拉的老長,順勢坐在地上開始哭了起來。

穆青娘看在眼裏,眼中盡是譏誚。

劉大娘在地上哭訴著,劉洋嫌丟臉,想要攙扶起她來。劉大娘倒有些來勁兒了,說什麽都不願意起身,哭的更是大聲。

一時間,駐足觀看的人越來越多,劉洋劉河臉頰紅熱,臊的幾乎抬不起偷來。

劉洋作為老大,悄悄的在劉大娘的耳旁說著什麽,結果適得其反,劉大娘還是那樣的紋絲不動。

穆青娘冷冷的注視著劉家母子,就像是觀看鬧劇的看客一般,無奈又好笑。

“你們別拉著我!不是要分家過?那你們還管我這個老太婆幹什麽!都說養兒防老,我生了四個孩子,含辛茹苦的拉扯大,現在卻要離我而去啊!”

劉大娘的哭聲越來越大,周圍的鄰居站在了一旁,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劉河也在苦口婆心的勸著劉大娘回去,“娘,你這是做什麽,大白天的,看見讓人笑話啊,有什麽事情咱們回家好不好?”

“事無不可對人言!我生養了你們,現在卻因為你們弟弟,要分家?天天的在深山老林裏,在家的時間那麽少,也敢對你的弟弟品頭論足,你也配!”

劉大娘現今喪心病狂,比之以前的潑辣,更是有過之無不及。

她對劉河的“教訓”一時間也讓劉河有些啞口無言,劉大娘說到興起,更是啐了劉河一臉。

劉河一激靈,他也是平頭正臉的男子漢,哪有被這麽羞辱過,即便是親娘也不能這樣過分。

劉洋看到弟弟的屈辱,再也忍不住心中憤懣,“娘!可別這樣了,我們兄弟幾個,哪有什麽對不起您的?你這樣對三弟?我們是您的兒子,但是您這幾天真是太過分了!阿渠拿完家裏的錢,現在又要讓他找我們要錢,多說幾句也不行,阿渠是您的兒子,我們就不是了嗎?”

此話一出,令在場的所有人一陣嘩然。

劉洋作為劉家的長子,向來做什麽事情都站在劉大娘這一邊。

而劉大娘也對這個兒子給予了充分的信任,什麽事情都與他商量。這大兒子的為人處世也較為圓滑,辦事八麵玲瓏,不說為人稱道,也是一名比較得體的人。

過往劉家與穆青娘結下的梁子,無論大小,都是他出麵說和擺平,這次居然在眾人之前對著自己的娘大吼大叫的,全然沒有為人長子的風範。

穆青娘看著發生的鬧劇,心裏隱約有了一個大體的框架。

這劉家三個兒子,終於打破了微妙的平衡點,激化了家裏所有人的關係。

穆青娘冷冷道,“你劉家發生什麽事情,這又與我何幹?我自問,從未主動招惹你們一家,現今的分家,與我更是毫無關係,你們分你們的,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她的話,對於坐在地上的劉大娘,卻猶如火上澆油。劉大娘急忙起身,用手指著她,氣的渾身顫抖,“你這個小賤人,還說什麽沒關係!他們兄弟幾個平常關係很好的,現在無緣無故的吵著分家過,肯定是你在這中間使壞,否則事情怎麽會鬧得這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