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預防針

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金縣尊看到二人出來,急急忙忙的喚來馬車,準備接林三洪回家。

朱高煦笑著告別:“禦史大人,恭喜高升啊。”

如今這種大環境下,永樂皇帝正在大肆封賞,又有漢王的力挺,旁邊的金縣尊早就料到林三洪會被提拔,隻是沒有想到眨眼之間,白身的林三洪就已經是禦史大人了。

這個監察禦史雖然沒有什麽實實在在的職權,在很多高官眼中就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小蝦米,對於金縣尊這種微末的地方官吏,卻是實打實的頂頭上司。

說起來都是七品,可金縣尊是縣官,林三洪這樣的禦史就專門負責監督官員的官員。更重要的是林三洪是漢王身邊的紅人,自己是舊朝的官吏,說不準什麽時候腦袋上的烏紗就沒有了,自然是要著力巴結的,諛笑著說道:“林大人請上車,下官早就被車馬給您準備妥當了,回去之後再給大人接風……”

林三洪想了想說道:“金大人客氣了,我還有幾句話要和漢王說道說道……”

金縣尊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油條,雖然一直沒有得到提升,卻對官場上的規則爛熟於胸,知道什麽情況下自己應該回避。

“林大人慢慢講,咱們不著急,下官回避一下!”

看到金大老爺走出去三幾十步,朱高煦意識到林三洪是有什麽要緊的話,問道:“賢弟有什麽話盡管說吧,左右已無亂耳之人。”

林三洪這才說道:“不是我多心,有些事情還是要和漢王千歲說說清楚的好……”

朱高煦哈哈一笑:“什麽千歲不千歲的,賢弟忒也客套了,咱們兄弟在柴房的時候,還在一個被窩裏睡過覺呢,以後除非必要,咱們還是兄弟相稱吧。”

林三洪並沒有著急開口,而是稍微想了想,這才說道:“剛才我曾聽到陛下所言,是要漢王您去探望周、齊等王爺的。”

“嗯,怎麽了?”朱高煦雖然年輕,可畢竟不是尋常的百姓子弟,對於某些事情有天生的敏感,意識到林三洪的話中別有含義:“賢弟為何說起這個?”

“周、齊等藩王和陛下……我是說陛下對諸位藩王如何?”

朱高煦笑道:“還能如何?同是太祖子孫,父皇登基之前,都是大明藩王,自然是兄弟情誼頗厚。前朝削藩,罪於周王、齊王等,將之下獄問罪。當日我率大軍進城之後,父皇立刻就派我去保護獄中的諸位藩王,然後親自召見……”

從名義上來說,周王、齊王等藩王和燕王朱棣是平等的,隻不過他們沒有久經戰陣的北地精兵,也沒有燕王那樣的魄力和膽識,就被建文皇帝當軟柿子給捏了,不僅削藩王還鎖拿問罪。從人心向背來講,這些藩王和燕王朱棣是一樣的心思,肯定都不希望削藩,屬於天然的盟友。

林三洪沉思半晌,小心的說道:“非是我妄揣聖意,隻是其中牽涉太大,還請漢王詳細說說當時的情形。”

這事情也沒有什麽好說的,燕王進城救了大獄中的周王、齊王等藩王,這些藩王自然是感激涕零,說的都是“奸惡屠戮你我弟兄,幸賴王兄相救”之類的話語。而燕王的回答也很自然很得體——此非我之力,乃皇父皇母在天護佑。

聽罷了這些之後,林三洪終於很確定的說道:“漢王您要小心了,我估摸著萬歲是要削藩了,即便不是現在,也會很快下手,削藩之舉勢在必行。漢王千萬不可和那些藩王走的太近……”

朱高煦聽了,眼珠子都能掉到腳麵上,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態:“什麽?賢弟你說什麽?削藩?這……這怎麽可能?”

建文帝為什麽丟了江山?燕王為什麽起兵靖難?都是因為削藩這兩個字。

要不是因為削藩,現在的大明永樂皇帝還在北平當他的燕王呢。大明朝之所以有這麽多藩王,都是因為太祖洪武皇帝吸取了元朝無藩可援的教訓,這才分封了幾十個大大小小的藩王,為的就是國家一旦有事,四方血脈相通的朱家子孫可以蜂擁而去群起攻之。這種情況下,誰要造反就是和整個天下的實力派為敵。

建文皇帝削藩,違反了太祖皇帝的祖製,觸犯了藩王的利益,這才落得個淒慘下場。

完全是因為削藩才坐上皇帝寶座的朱棣怎麽可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就是因為林三洪當初提供的戰略,朱高煦才有機會成就今天的漢王,所以他對林三洪的大局眼光很是欽佩,也很佩服他天馬行空一般想常人之不敢想的洞察力。可是這個時候林三洪說起削藩,絕對不是天馬行空,而是純粹的胡說八道了。

林三洪搖頭道:“此地再無旁人,我才敢這麽說的。一切都是為了漢王的將來考慮,我才鬥膽這麽說的。削藩一事,無論是前革朝還是現如今,都是正確無誤之舉……”

林三洪這麽說,就等於是承認了建文皇帝的正確,同時也等於是在打朱棣的臉——你朱棣就是大反賊而已。

要是別人這麽說,朱高煦早就暴跳如雷的要打要殺了,可林三洪這麽說,還是有認真聽一下的必要。在朱高煦的心目中,林三洪無疑是自己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心腹。

“如今比不得洪武年間,外敵已沒有挑戰大明的實力,強勢藩王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而是需要一個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朝廷,地方上必須絕對服從朝廷,這是根本。”林三洪說道:“萬歲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或遲或早都會削藩,隻不過手法上肯定要和前革朝有所不同。”

建文帝削藩其實並沒有錯,錯的隻是他使用的手法,並且過高估計了個藩王對中央的忠誠度。以朱棣的經驗和謀略肯定不會象建文那樣直接削藩,更不會那麽心急。或是許以厚俸顯爵優待一部分藩王,以達到分化的目的;或是幹脆就學習宋太祖杯酒釋兵權的方略。總之建文沒有完成的削藩大事朱棣是肯定要做的,唯一的區別就是手法和手段而已。

“漢王您是親眼見過萬歲召見周、齊等王的,仔細想想萬歲當時說的是什麽?”

朱高煦仔細回想當時的情形,父親朱棣確實沒有說任何“削藩不對”“違反太祖之製”這樣的話語,僅僅是把拯救諸藩王說成是兄弟情誼。這裏頭的含義其實已經很明顯了,隻不過需要有心人才能聽的出來。

林三洪肅然道:“漢王提拔我的心思我看得出來,所以才鬥膽挑明。所以我建議漢王您不要和那些藩王走的太近,其中的輕重您自然明白,聽與不聽全在您的意思,我也就不多說了。”

朱高煦不是傻子,經過林三洪的提醒,思路也漸漸清晰起來。這些天總是往**跑,也聽母親說起過父皇在為藩王的事情煩心。現在回想起來,還真的是象林三洪說的那樣,若是燕王不準備削藩,直接把周王、齊王等被剝奪的權勢還回去就是了,一道旨意的事情輕輕鬆鬆就可以完成,更不需要前思後想弄的這麽麻煩……

“現在想起來,賢弟說的還真有那麽點意思。”朱高煦拍拍林三洪的肩膀,爽朗的一笑:“賢弟你先回去吧,這事情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