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籌謀(2)

在月娘看來,長江還是有一定防禦能力的,燕軍就算最後能夠過江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情,到時候江上混戰,這些沿江修建的倉庫就會遭受池魚之殃。到時候遠道而來缺糧少草的燕軍如果征用這裏的糧食,杜月娘這樣的商人敢說半個不字?

征用隻是比較好聽的說法,其實就硬搶,兵荒馬亂的時候,不同意的話連性命都保不住。

“聽說燕軍主將張鈺素來驕橫跋扈,手底下的兵卒曾做出很多硬搶硬奪的事情,張鈺不僅不嚴加懲處,反而包庇縱容。還有監軍朱高煦,更是殘暴的很,已經接連斬殺了好幾個朝廷命官,咱們天豐號這樣的商號,怎麽敢和這些人……”

大將統兵,必然是要有信得過的人做監軍,這的貫穿整個大明朝的傳統。那朱高煦是朱棣的嫡親兒子,由他做監軍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又仔細問了一些燕軍方麵的動作,知道江北共有兩支人馬,統兵的都是燕王朱棣的心腹大將,而朱高煦則是這兩支人馬的監軍,雖然指揮作戰這樣的事情都是由帶兵的將領做主,其實真正的最高指揮官還是朱高煦。

“既然是朱高煦的監軍,或許也不必那麽麻煩。一會我給他寫封書信,月姐想法子送過江去,看能不能讓燕軍網開一麵不動咱們各地的商號和倉庫……”

林三洪這麽一說,月娘立刻就張大了嘴巴:“你……朱高煦可是燕逆的嫡親骨肉,林郎你也認識?”

“哈哈,豈止是認識,還是熟人呢。”林家救過朱高煦兩次,阿娘還是朱高煦的義母呢,林三洪和這個朱高煦都在一個被窩裏睡過覺,自然是熟人了。

確實是把杜月娘驚到了,她怎麽也想不到林三洪這樣的鄉野人物會認識朱高煦這樣的大反賊:“此事茲事體大,林郎……可玩笑不得。”

林三洪笑道“月姐你看我是那種隨便開玩笑的人麽?我確實和朱高煦很熟,隻是不知道他肯不肯給我這個麵子,所以還要做兩手準備,若是我的法子行不通,咱們再撤沿江的商號倉庫也不算遲……”

“林郎真的,真的……”

就在杜月娘遲疑的目光中,林三洪鋪開紙張,持筆在手,蘸飽了墨,很快就寫好一封書信:

“相隔經月,大江相阻,遂令你我兄弟再無相見之歡,心中悵悵之情難以言表。思及當時睹麵交心聯床闊話誠以家慈有囑托之意,吩之珍重咐之加餐加衣,以解江北風寒露重之苦,特作書一封。

信筆塗鴉之際,念及兄奇情大業,必已展宏圖三千裏,弟不做孔府賣文雷門布鼓之笑也。弟之今日,為天豐杜家一小廝爾……”

簡簡單單的一封書信,無非就是訴說離別之後的思念之情,順便說了一下林三洪本人的近況,隻是在書信的末尾有意無意的提到天豐杜家的生意。

一直在旁邊觀看的杜月娘怎麽也弄不明白,就這麽一封看起來沒有深邃含義的書信,就能夠讓燕軍放過沿江兩岸天豐號的產業?

林三洪寫的書信已經開始收尾了:

“滿擬你我兄弟把臂新朝,思之切切。

再祝盟兄王者諱二。

辱弟拜之,知名不具。”

看到最後的落款,杜月娘驚的嘴都合不攏了,下巴幾乎掉到腳麵上,尖著嗓子問道:“王二?就是和我一起住在林郎家中的那個叫花子?他就是朱高煦?”

“嗯,就是他。”

“林郎……你早就知道他是朱高煦?”

“後來才知道的。”

“怪不得……怪不得……”杜月娘仔細整理一下思路,回想起當日的那個王二,言行舉止之間確實有很多破綻可尋:“林郎啊林郎,你的膽子也忒大了……”

包藏朱高煦這樣的朝廷欽犯,還送他過江,在當時看來,這樣膽大包天的舉動確實是冒了很大的風險。萬一敗露了,砍腦袋都是輕的,肯定還會株連全家。

若是不知道王二的真實身份也還是罷了,一旦知道了他就是朱高煦之後,杜月娘這才感覺到林三洪思慮之深遠,確非常人所能及。

想想當時的情形,緝拿朱高煦的官差已經到了家裏,林三洪還這麽做了,無論膽量還是魄力,都是一等一的。

想想現在的局勢,林三洪當時做的這件事情,其中隱含著很多可能……

林三洪捧著書信,吹幹了墨跡交給杜月娘:“月姐找個得力的人手送過江去,想辦法和燕軍聯係上,估計可以保全江北的幾個天豐分號,說不準也就不必麻煩的撤離沿江倉庫了呢……”

杜月娘雖然是家大業大的商人,終究是個女人,做這種冒險的事情,總是有太多的顧慮。捧著書信就好像捧著一團炙熱的炭火:“林郎,如今的江麵上還有巡江營和朝廷的水軍,若是讓人現了這封書信,咱們都會有滅頂之災……”

私通燕逆,這樣的罪名足夠讓所有牽連進來的人都腦袋落地了,由不得人不仔細權衡。

這個時候,林三洪表現出了一個男人應有的魄力和膽識:“月姐真的怕了?其實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凶險,江麵上的那些朝廷水軍未必就沒有觀望的意思,真讓他們現了這封書信,也不見得就會上報給朝廷。退一萬步來講,即便真是上報了朝廷,咱們還可以找一艘快船渡江北上。至於天豐號偌大的產業,也不是三兩天就能覆滅的。月姐認為當今的朝廷還能維持幾天?”

燕王大軍臨江,想必京城裏的很多人早就開始準備自己的後路了。即便是被朝廷現了這封書信,公文往來上下溝通,再請各部各衙定奪,最少也需要好幾天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建文朝能不能存在還說不準呢。

按照林三洪的預計,建文朝廷已經進入了倒計時的階段,其生存日期隻能按天計算了。

“月姐最好是信我這一次,”林三洪麵帶笑容的說道:“月姐您也可以不信,若是您為求穩妥,大可以把天豐號沿江的產業南遷。其實就算是南遷也不一定來得及,按照我的估計,燕軍渡江隻在旦夕之間了,到時候,還能到哪裏去?”

看著杜月娘遲疑不絕,林三洪道:“那還是算了吧,天豐號畢竟的一份好大的產業……”

杜月娘看了看林三洪,終於說道:“好,就信林郎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