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魔宮的那日,九惜顏將蘅若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確認她沒有損傷才放下心來,殺羅暗也鬆了口氣。蘅若自然沒有將那日在海上的事情告訴她,免得她將魔宮鬧翻了天。妖魔兩界結盟以後,九惜顏的事就多了起來,此次也是抽空回來看看她的,向她抱怨了幾句,又匆匆離開了。夜殤在那日剛回到魔宮時就被殺羅暗派出去辦事了,至今一直未見。昨日已替火鬼解除了封神印,蘅若這便要離開了。
“這就走了?不等夜殤回來?”
蘅若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見莫子竹一身白衣站在魔宮門前。
她搖搖頭,笑道:“不必了。”
“我送你一程。”莫子竹也不等蘅若回答,便徑自走到了她身旁,與她並肩而行。
“是不是認為夜殤還在生你的氣?”
蘅若無奈地笑道:“我壞了他的事,他生我的氣是應該的。”
“他的確是生你的氣了,不過不是因為你壞了他的事,而是因為你用自己來威脅他。”
蘅若一怔,垂下頭去。莫子竹瞥了一眼蘅若的神情,繼續說到:“你可知道,從來沒有人可以威脅得到夜殤,若有人敢這麽做,那個人一定不得好死,你是唯一的例外。”
“大概……”
“你不要跟我說他這麽做是因為顧忌九惜顏,我認識的夜殤,還從未顧忌過什麽人。”莫子竹突然停下了腳步,湊近到蘅若耳邊道:“人也好,魔也好,一旦有了軟肋,就不再堅不可摧,尤其是像夜殤那樣的魔,一旦有了一個弱點,便會被人死死咬住,成為致命之處。”
蘅若心頭一震,麵上卻不動聲色,她抬起頭來,看著莫子竹淡淡地笑道:“我知道,冰泠就是你的軟肋吧?在別人眼裏,是弱點,在自己的心裏,卻是一片柔軟而溫暖的地方,無論外界如何變化,心底的這一處都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歸宿。莫子竹,即使這根軟肋足以致命,你願意舍棄嗎?”
莫子竹猛然怔住,眼中的神色瞬息萬變,最後終於釋然地笑了:“不錯,即使致命,也不願舍棄……你知道嗎,在某些地方,你和她很像,一樣的執著,一樣的為情而不顧一切。可她不如你看得通透,做不到像你一樣的釋懷,所以一生背負著痛苦,而且,她連讓我分擔她痛苦的機會都不給我。”
“每個人的境遇本就不同,或許她曾經做下的選擇,是她在那個處境下能做的最好的選擇了。”蘅若笑了笑道:“多謝你送我到這裏,回去多陪她說說話吧,靈魂無論飄蕩在哪個角落,都能聽見愛人的呼喚的。”
莫子竹眸光一動,頷首道:“嗯,我明白了。蘅若,來日你我再和湊一曲。”
“一言為定。”
蒼穹之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負手而立,抬頭仰望著星空。司空無邪邁著醉步走向那名老者,站定之後又仰頭飲下了一大口酒,那隻大酒葫蘆似乎總有飲不盡的酒。
“師叔,別來無恙啊。”太清真人並不回頭,隻凝神注視著天際的繁星。
“哼,少來,我自己過得好好的,你叫你那徒兒來煩我算個什麽意思?”
“事關重大,不得不驚擾師叔,還望師叔恕罪。”
司空無邪打了個酒嗝,不耐煩道:“有什麽事快說吧!”
“師叔,你看西北方的那顆星。”
司空無邪順著太清所指的方向看去,一顆暗紫色的星晨高懸天幕,四周不見任何其它的星晨。
“哼,好霸道的星,是魔君噬天的命星吧。”
太清道:“九百年前,噬天被封入神器之後,他的命星便歸於黯淡。可是不久之前,我無意間發現他的命星又開始發光。不過最近,我發現了一件更為奇怪的事。”
司空無邪聞言清醒了幾分,看向那星晨的眼睛專注了一些。忽然,他驚道:“那星……不是噬天!”
太清頷首道:“不錯,初看之下是代表噬天的命星,但仔細看去,卻可發現那顆星根本不屬於噬天,而是與噬天並存的一顆異星!”
“它的煞氣不小。”司空無邪鎖住了眉頭。
“這顆星剛剛現世,隻怕時日久了,它的星芒甚至會蓋過原來的噬天。”
“這顆星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太清道:“我也不知。按理說煞星現世,必有驚天異象,但這顆星卻來得毫無征兆。是以我也不明這顆煞星究竟為誰所有。”
司空無邪低頭陷入了沉思。天降煞星,必有邪魔出世,這顆星竟與噬天的命星並立,且有蓋過噬天之勢,六界之中出了這樣的邪魔,卻全然無人知曉?
片刻之後,司空無邪舒展了眉頭,輕笑道:“就算魔星降世又與我何幹?我早就不管這些事了。”說著他又喝起酒來。
太清真人轉過身來,鄭重道:“我希望師叔能回來,接任掌門之位。”
司空無邪神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大笑道:“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吧?讓我做掌門?哼!”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卻聽身後傳來太清真人平靜而蒼老的聲音。
“太清已經不行了。”司空無邪腳步一頓,隻聽太清道:“師叔有所不知,二百年前那次仙魔大戰中,太清身受重創,如今已是油盡燈枯,無力回天了。”
黯然之色從眼中流出,然而司空無邪並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的表示,繼續抬起腳步向山下走去。太清真人孑然立於高崖之端,在浩淼的夜空下顯得單薄孤寂,他望著司空無邪離去的背影,緩緩啟唇:“師叔,當以蒼生為重啊。”
一個姣小玲瓏的少女在廚房裏來回地穿梭著,見到每一個人都笑臉盈盈,惹得每一個人都很是喜歡。少女的眼睛有意無意地向一處瞟去,臉上帶著緋色,低著頭走開了。
君謙恕轉向溫染,用帶著疑問的目光看著他。溫染攤了攤手:“我們把她送到空徽道長那裏的時候,道長已經飛升入仙了,所以又把她帶回來了。而且她在廚房也幫了挺多忙的,索性就讓她待在這裏了。”
君謙恕一愣:“空徽道長登仙了?這倒是件可喜的事。”他轉頭看向忙碌著的阿煢,輕輕歎了口氣道:“既如此,就讓她留下吧,若是沒有人因她的身份欺辱於她,能得一個安身之所對她來說也是好的。”
這時,一群重華弟子從君謙恕和溫染的身邊匆匆跑過,嘴裏念叨道什麽“打起來了”,二人對視一眼,跟上了那群重華弟子。
高空之中一紅一綠兩個身影,霞綺紅光大綻,綠綾飛舞如龍。
“蘅若,你此番偷上重華,究竟有何目的?!”
“我……”蘅若立在空中,一時語塞。
“哼,說不出口?那就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了!你既有膽量孤身闖入重華,就休想再離開!”
蘅若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哼,不是那樣,是哪樣?不管你此行有什麽目的,今天我就要讓你消失!”
蘅若皺了皺眉頭:“我知你素來看我不順眼,卻為何要恨我至如此境地?”
“你問我為什麽?!”赤練霓突然發瘋似的大笑了起來,“你蘅若算個什麽東西?憑什麽你一出現,大家都圍著你轉?憑什麽你一出現,謙恕師兄就被你搶走?”
蘅若聞言一怔,不語。
“在你沒來之前,重華派新晉的弟子中數我資質最好,師叔伯們對我期以厚望,師兄師姐們對我疼愛有加,同批的其他弟子對我欽佩羨慕,可是你一出現,就把什麽都搶走了!你甚至連謙恕師兄都要搶走!蘅若,我恨你,恨不得你死!”
蘅若眼中浮現出悲憫之色:“我從來沒有搶走過你什麽東西,更沒有從你身邊搶走謙恕師兄,屬於你東西的別人永遠搶不走,執著於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才叫你痛苦。”
“你不要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哼,你說的輕巧,師兄疼你,護你,你四年前犯下那樣的罪過,可他到現在都仍然偏袒著你,你又怎麽能明白我的感受?!”
“師兄對我好,對其他的兄弟姐妹也好,其實師兄一直也很愛護你,你為何不懂知足?”
赤練霓發出淒楚的笑聲:“嗬,是啊,師兄對誰都好,可你敢說他沒有特別對你好?蘅若,他對你不一樣,他對你的情是男女之情!”
蘅若一怔,心頭似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我雖然喜歡謙恕師兄,卻隻是在心裏默默地喜歡他,因為我知道,師兄多年來潛心修道,總有一天會得道成仙,需清心寡欲,絕不能被兒女私情所累。可你,你卻讓師兄動了情,讓他為凡塵所擾,你會毀了他你知不知道!”
“不,她不會。”
赤練霓猛然一震,向下望去,隻見下方不知何時竟站了黑壓壓的一片人,君謙恕站在人群之中平靜地仰望著她們,雲淡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