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殤站在魔君陵的廢墟上握緊了雙拳,蘅若的臉被麵紗遮住,但眼中的憂色難以掩飾。魔君陵的廢墟之中,並沒有找到風歸的雕像。
“風歸重生了。”夜殤沉聲說到。
“是連幽……”蘅若目光黯然,“她用那隻木娃娃將我引到這裏來,是想借你我的爭鬥打破鳳朽設下的結界,好讓風歸複活。她……利用了我。”
夜殤轉過身來扶住她的肩道:“不要多想,風歸複活不是你的錯,當時就算你不來,我也會毀掉魔君陵以求出路。”他轉頭看向蒼涼的廢墟,說到:“風歸複活,收攏噬天的元神碎片,發動天魔血祭,這一切似乎可以說得過去了。萬年前的那場天地浩劫,風歸讓整個六界差點毀於一旦,這次他回來一定又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我們必須阻止他。”蘅若目視著前方,眼神平靜。
夜殤轉頭看向她,歉疚道:“對不起,說好了要和你一起離開。”
蘅若搖頭道:“就這樣走,我們也不會安心,不是嗎?”
夜殤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低聲道:“風歸不是一般的對手,如果這次我們中的一個,或是全都……”
夜殤沒有再說下去,但蘅若明顯感覺到他的不安,這種不安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分離,害怕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就這樣消失不見。
蘅若忽然開口到:“夜殤,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司徒姑娘,這東西是給你的。”一個蛟人少女遞給司徒小魚一隻盒子和一個海螺。
司徒小魚疑惑道:“給我的?是誰給我的東西?”
少女道:“是一個戴著黑紗鬥笠的人,看不到他的臉,但他好像是個瞎子,拄著拐杖走。”
司徒小魚皺起了眉頭:“我不認識這樣的人啊。”
“那就聽聽這隻音螺吧,看看那人在裏麵留了些什麽話。”
“咦?這隻就是音螺?”
“是,放到耳邊就可以聽了。那奴婢先告退了。”
蛟人少女退出房間後,司徒小魚將音螺放到了耳邊,裏麵傳來了大海的聲音,陣陣海浪聲過之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小魚兒,沒想到是我吧?嘻嘻,這就是音螺啦。你笨笨的,怎麽找也找不到,我就給你送來了。”
“漓?你在哪裏?”司徒小魚問出聲後,那邊並沒有回應,隻是自顧地說著話。她開始明白,這些聲音是早就被漓收入音螺中的,而漓自己現在則不知身在何處。
“小魚兒,接下來的話有可能把你嚇到,但你要繼續聽下去哦。”聲音忽然中斷了一陣,然後漓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個盒子裏裝的,是我的眼睛。”
司徒小魚心頭猛地一震,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那隻精致的盒子,緩緩地將顫抖的手伸了過去。
“不要打開!”漓的聲音忽然從音螺裏傳來,“小魚兒,不要打開哦,會嚇壞你的。接下來你乖乖的不要亂動,聽我說就好了。”
“那天離開你之後我本來是想要來找瀾報仇的,可我走到了海邊卻不願再朝前走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一直以來我的願望就是狠狠地報複瀾,把他帶給我的痛苦加倍返還給他,可是到了該算賬的時候,我卻下不了決心了。從前我被噬天控製,有所顧慮,現在我自由了,什麽都不怕了,我也相信如果我對瀾動手,他是不會還手的,可是將要麵對他時我還是猶豫了。我其實很懦弱,對不對?”
“我真羨慕瀾,我們兩人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可他有的東西卻比我多得多。他在年少之時就被夜殤從人類的魔爪下救出,而我為求活命還在人類男人的身下承歡諂媚。他擁有蛟族首領的位置,叱吒風雲,萬人景仰,而我在人們口中隻是他沒有什麽本事的同胞弟弟而已。我最羨慕的,是他身邊有一個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個多麽神奇的丫頭呢,你的出現讓瀾冷冰冰的臉上終於有了其它的表情。那天看到你扶著失明的他在海灘上行走,我簡直是傷心嫉妒到了極點,他都那個樣子了,你還對他不離不棄,如果也有一個人對我這樣,該有多好啊。”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瀾是愛著我的,而我也愛著他。隻是我們兩人之間除了愛之外,還有恨,我們之間的恩怨存在了這麽多年,早已分不清彼此之間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了。那天你走後,我並沒離開蛟人灣,我一個人想了很久,發現自己到底還是累了。我沒有力氣再去恨了,恨了瀾這麽多年,我現在除了恨,什麽也沒有了。小魚兒,眼睛是我還給瀾的,你去找海中最好的蛟人大夫給瀾換上,不要說它們是我的,就說是一隻剛剛死去的蛟人的。”
司徒小魚已經快要握不住手中的音螺,淚水早已沾濕了臉頰,她聽到一聲輕輕的歎息從音螺中傳來。
“小魚兒,你是不是哭了?不要哭,瀾能夠重見光明是件好事啊,我不用再生活在仇恨中,也是件好事啊。你知道吧?蛟人的歌聲是很美妙動聽的哦,我唱首歌給你聽,你不要哭了哦。”
音螺中傳來一種鳳鳴般的聲音,宛如天籟,司徒小魚聽著那縹緲得如從仙境傳來的歌聲,顫抖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很多年以後,司徒小魚將一隻陳舊的音螺放到瀾的耳邊,裏麵傳來不屬於人類的悠遠動人的歌聲,瀾告訴她,那是一隻古老的歌謠。
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如兄弟。
蘅若將夜殤帶到了仙界的一座府坻,她四下張望,確認沒人之後才拉著夜殤一路繞到了後院的一處地方。
“這裏是什麽地方?”夜殤見她像做賊似的,心中十分不解。
“噓!”蘅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月老的府坻。”
夜殤心中一喜,壓抑著嘴角的笑意,說到:“我們兩人之間用得著紅線那等俗物嗎?”
蘅若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將他繼續向前拉去,直到一隻熟睡的獨角獸出現在他們麵前。
“待會我去放它的血,它痛醒之後你將它製住,千萬別讓別人發現了我們。”
夜殤皺起了眉頭,她到底想幹什麽?隻見蘅若已經悄悄靠近了獨角獸,摸出一把匕首後對準它的腹部劃上了一刀。鮮血迸出的瞬間,獨角獸猛然驚醒,剛要發出憤怒的吼聲,夜殤從前方捉住了它頭上的角。獨角獸頭上的角是它全身的弱點所在,被夜殤製住後立時不敢掙紮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像一隻乖順的小獸。
蘅若接下一碗血後止住了獨角獸流血的傷口,輕撫它幾下表示安慰後,然後她收起裝血的碗,拉著夜殤離開了月老府。
夜殤還來不及問什麽,就被蘅若帶到了另一處地方。麵前是一塊通天巨石,石頭頭大身細,兩道橫紋將石麵分成了三個部分。此處仙氣繚繞,似乎仍在仙境。
“你到底要做什麽?”夜殤不解地問到。
蘅若閉上眼,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對夜殤說到:“夜殤,有一件事我要對你坦白。”
夜殤一怔,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頭升起。
“你知道‘祭’嗎?傳說它是創世之神留在世間的強大力量,神族的人可以用誓約與它交換他們想要的東西。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戰之前,我在神界之頂對‘祭’許下過誓言,你今世造下的所有罪孽,由我一人承擔。”
一道驚雷劈在夜殤的心上,他的臉驟然變換了顏色。蘅若連忙伸手撫上夜殤的臉頰,柔聲道:“我告訴你這個,不是要讓你擔驚受怕,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們始終是在一起的。你為了改變我的命運,打亂星命之盤,付出了永墮黑暗的代價,而我亦要兌現對‘祭’的誓言,我們都逃不掉,可是我們最終會在一起。”
夜殤緊緊握住蘅若撫上臉頰的手,一把將她拽入了懷中。他的身體劇烈地起伏著,從未感到如此害怕和後悔,為什麽當初自己要犯下如此多的罪孽?為什麽到了最後他還是不能保護她,反倒成了害她的人?!
蘅若將臉貼上夜殤的肩頭,伸手環住他的腰,輕聲道:“與風歸的一戰再所難免,我知道你心中的顧慮。可是現在你知道了,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麽,我們的命運都已連在了一起,你應劫之日便是我兌現諾言之時,我們會同生共死,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夜殤,如果我們還有來生,你還願意與我一起嗎?”
熾熱的吻代替了夜殤的回答,這一吻深刻纏綿,仍訴不盡他對她的一腔癡情。
蘅若喘息著離開了夜殤的懷抱,她轉頭看向身旁的巨石,開口到:“這塊石頭是三生石,相戀的人將彼此的名字刻在上麵,便可結三世姻緣。”
“隻有三世姻緣?”夜殤麵色不悅。
蘅若笑到:“月老府中有一個寶貝,蘸上它的血後再將名字寫在三生石上,可結永世之好。”
夜殤眼中一亮:“獨角獸?”
蘅若點點頭,將先前接下的那碗血捧到了夜殤麵前。“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寫上去,就永遠也擦不掉了。”
夜殤嘴角一勾,執起蘅若的一隻手,與她十指相扣,然後兩人伸出各自的食指蘸上了獨角獸的鮮血,一同在三生石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兩人的名字在三生石上發出金色的光芒,然後沒入了石頭裏麵,無論風沙怎樣吹打,也磨不掉石頭內部的名字。蘅若與夜殤緊握著彼此的雙手,相視而笑。
天地間突然傳來一聲悶雷,兩人轉過頭去,隻見風雲變色,烏雲滾滾而來。幾道閃電劃過天空,打破了天地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