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說完,林挽朝一把鬆開了裴淮止的領子。

她望著他,牽起了裴淮止的另一隻手,眼中決然又堅韌。

“裴淮止,我帶你回家。”

林挽朝說,回家。

她的手永遠比自己冰冷,卻能在每一次的相握中,融掉心口所有的冷霜。

裴淮止目光一動,回答:“好,回家。”

——

裴淮止回來的消息不知是誰散播出去的,他還沒過幾天寧靜日子,就有人聽說了。

衛荊和策離還正在當差,得知消息後扔下操練禁軍的家夥事兒,就衝到了林府。

到的時候,裴淮止正懶洋洋的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懷裏趴著打盹的貓兒被驚醒,跳下去沒了蹤影。

裴淮止睜開眼睛,看見了他們。

三人麵麵相覷,沒有想象中的重逢之喜,氣氛反而沉悶的很。

衛荊更是看到裴淮止的那一瞬間就愣住了,眼圈刷的紅了。

裴淮止的右手,沒有了。

“大人。”

裴淮止輕笑了笑,太久沒有見到太陽,此刻竟覺得有些晃神。

“大人,你回來了嗚嗚嗚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衛荊撒開腿就跑過去,撲在裴淮止懷裏痛哭流涕。

策離有些無語的走過去,扯住衛荊的衣領將他揪了起來。

“差不多行了,來的路上不是已經哭過了麽?”

衛荊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他擦幹淨臉上的淚痕,轉身望向裴淮止。

"大人,你沒事吧?"

裴淮止淡淡笑了笑:"沒大事,斷了隻手罷了。"

“斷手啊?這麽大的事,怎麽會沒事……”衛荊一聽這話,哭的更厲害了。

裴淮止被逗得浮起了笑意,頭一次覺得衛荊倒也沒那麽聒噪了,甚至還有幾分可愛。

“衛統領,你這幅樣子被手下瞧見了,誰還聽你的?”

“大人別醃臢我……你……永遠……是我的寺卿大人……”

裴淮止略微嫌棄的笑了笑,推開他擦了擦身上的眼淚。

“帝師呢?”策離問。

裴淮止輕輕搖了搖頭,說:“阿梨這幾日一直在工坊,沒出來。”

正說要,天上又落了雪糕細細碎碎的。

裴淮止伸出手,接了兩片,而掌心裏的雪融成水滴。

餘光中,忽然出現一抹青色身影,緩緩自雪中走來,裴淮止眼中一點點浮上笑意。

策離一邊問林挽朝好,一邊看向她手中的東西。

林挽朝這幾日在工坊不吃不喝,隻為按照常人手臂尺寸,用生鐵和青銅為裴淮止鍛造一隻鐵手臂。手臂裏頭有機關,靠幾根絲線可以連接到另一隻手,用手指牽動這一隻手。

這隻鐵手的靈敏度不比肉身遲鈍,耍得了扇子,拿得起筆墨,反而靈活有力,沒有知覺,則更是不懼傷痛。

“我給你裝上,試一試?”

裴淮止看向她,她臉上還沾染著細小的雪珠子,眼睛亮晶晶的,幾天幾夜沒有睡好,眼底還泛著紅血絲。

“好。”

裴淮止看著她的,忽然說:“阿梨,謝謝你。”

“以後,你還是大理寺卿,冷麵冷心,還多了一雙冷手。”林挽朝笑著說。

亂臣賊子的朝堂已經結束,如今的裴淮止隻是大理寺卿,他可以專心查案。

裴淮止任由林挽朝替自己裝手臂,衣服掀開的一瞬,露出不忍直視的傷口,她咬牙忍住了眼淚。

林挽朝想要說些什麽轉移心裏的難過。

“我想了想,到時候我們成親,將十一和江南的沈汒他們都請來,你覺得還要請誰?”

裴淮止沒想到她會一直記著成親的事。

他本來想拖一拖,拖到林挽朝想清楚了,對他生了嫌隙……或許就不會被自己給生生拖累一世。

衛荊在一旁止住了哭,錯愕的問:“啊?成親?這麽快!”

策離一把捂住他的嘴,將他拖了出去。

裴淮止微微皺起了眉,林挽朝以為是他疼了,急忙鬆了力氣,“怎麽了?”

裴淮止搖了搖頭,看著她的目光帶著悲憫和苦澀,“阿梨,你當真要嫁給我?”

林挽朝目光微冷:“裴淮止,當初是你說要娶我的,你要反悔?”

“不……我……”裴淮止握住她的手,放在臉上,苦口婆心一般:“我想讓你想清楚。”

“我的腦子比你清楚,我定下的事情,這輩子都不會改變!”

說罷,她忽然仰頭,吻上了裴淮止。

林挽朝閉上眼睛,睫毛顫抖著,似乎是怕嚇到了裴淮止,又似乎是在隱忍著心底的苦痛。

她在替裴淮止痛。

裴淮止合上眼眸的瞬間,一滴淚滑落。

他伸出手抱緊她,加深了這個吻。

“好,我們成親。”

——

衛荊被策離拖出去後,才掙紮著說:"大人不會真的要嫁給帝師了!"

策離斜眼睨他,“什麽叫嫁?”

“你看咱們大人,坐在那裏,跟個小娘子一樣,還是帝師先說成親,那不就是提親麽?”

策離沒說話,不想跟衛荊這個沒頭腦杠,先一步走在了前頭。

他剛剛想起了蓮蓮。

如果那個鬼丫頭在,一定會比衛荊還要高興。

天地蒼茫,白雪落下,世間一片安寧——

元宵過後,裴淮止正式在大理寺複職。

二人的婚期也將近。

十一特意從江南趕來送禮,葉家的禮幾乎堆滿了林府。

如今的他已是謙謙君子,一身矜貴,身上的黑色錦袍,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塊溫潤墨玉。

瞧著他長大成人,林挽朝莫名有種欣慰感。

“婚期還有十日呢,你怎麽送這麽多禮?”

“這是送給姐姐一個人的的。至於送給你們新婚的,還在江南趕來的船上呢。”

林挽朝眼中閃過驚愕,“你……你怎麽準備了這麽多?”

十一微微頷首,眼中矜傲,“有錢,有底氣。”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清脆聲音。

“公子,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薛玉蕘將腦袋從懷裏高聳的賀禮後探出來,十一也同時轉過了身。

兩人對上視線的一瞬間,薛玉蕘錯愕了一瞬。

“葉公子?”

她沒想到,還能見到他。

薛玉蕘下意識的想要躲避,她知道他討厭自己。

隻是話剛說完,懷裏的錦盒就直直的歪了下去。

就快掉下去的時候,十一伸手替她扶住。

然後順勢接過,抱在了自己懷裏。

“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