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這戶部都是徹夜燈火通明。
幾乎所有的官員都在熬夜梳理賬本。
李青算是長足了誌氣,林挽朝安排他盯著這些賬簿,隻要發現有不對勁的立刻稟告林挽朝。
他當了這麽多年書吏,沒事幹就研究戶部賬簿,這裏麵的門道他早就摸了個透,想在這上麵做手腳,是絕對瞞不過他的眼睛。
李青瞧見宋丹也在那裏挑燈夜寫,走過去頗為嘚瑟的落井下石。
“宋主事,您別太辛苦了,累了就歇歇,喝口茶,我不會告訴林尚書的。”
宋丹咬了咬牙,眼裏閃過恨意。
“小人得誌,你等著!”
李青笑了笑,從前他做著文書時,這宋丹常常對他貶低謾罵,今日終於反過來了,他卻還是這麽不識好歹。
“如今我是尚書大人的主簿,你隻是一個主事,敢對我大呼小叫,小心我讓你人頭落地!”
“好啊,那就看看是誰先人頭落地。我的姑母是應勤王妃,應勤王可是當今太皇太後門下,林挽朝敢動太皇太後的人,你以為她能猖狂多久?”
“太皇太後?嗬,我們林尚書受的可是皇上的聖旨,天子近臣,你哪裏來的狗膽敢這麽對尚書大人出言不遜!”
“什麽天子近臣,一個酷吏出身,裴淮止的姘頭,如今又靠著姿色爬上了龍床,有什麽好嘚瑟的……”
沒說完,李青已經聽不下去了。
他一拳就呼過去,將宋丹揍了個人仰馬翻。
宋丹反應過來,捂著下巴爬起來,嘴裏罵罵咧咧的撲過去,壓在了李青的身上。
一時之間,死寂的大殿裏發出一陣陣慘叫,所有人都上前拉架。
李青本來就是個講義氣的,讀書時就信奉“書生之怒血濺五尺”的箴言,寒窗苦讀三年才高中的他,本來就對宋丹這些紈絝子弟是恨之入骨,今天看見他這樣嘲諷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林挽朝,則更是忍無可忍。
——
林挽朝第二日來當差時便看到了鼻青眼腫的兩個人。
她皺起眉,問:“怎麽回事?”
宋丹冷哼一聲:“尚書大人可要明鑒,並非是下官先動的手。”
他牙被人打掉了一顆,說話都有些漏風。
李青嘴角被撕爛了,語氣含含糊糊又止不住義憤填膺:“那還不是你先對林尚書口出狂言,我才打你的!”
“你說我口出狂言我就口出狂言了?大夥兒昨夜可都看見了,可是你先仗勢欺人,動的手!”
“你……”
“林尚書!林尚書!”門外跌跌撞撞跑進來個小差役,說道:“大理寺來人了!”
林挽朝擰眉:“什麽?”
她掀開簾子出來,便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著深緋色紅衣,外麵罩著件兒黑袍,金玉扇流光溢彩,一雙眼睛冷的出奇。
“林尚書,別來無恙。”
林挽朝帶著淺淡疏離的笑,問:“裴寺卿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本寺卿聽到有人說,昨夜這裏發生了打架鬥毆事件,特來查案。”
李青和宋丹都是一愣,打個架怎麽就把大理寺這個活閻王招來了?
林挽朝也覺得可笑:“大理寺近來這麽閑麽?就算真的有鬥毆,也用不著您帶著人親自來吧?”
“這官差鬥毆乃是大事,還發生在天子腳下的戶部,府衙能處理好麽?”
“雞毛蒜皮的事兒,本官自己就可以處理,不勞裴寺卿操心。”
“林尚書忘了,如今查案可不是你的本職了。”
林挽朝始終笑著,眼裏逐漸渡上冷意。
“好,那裴寺卿準備怎麽查?”
“衛荊。”
衛荊上前。
“帶著二位打架的官員去問個供詞,本官則要同林尚書詳細問問昨晚的事。”
林挽朝閉了閉眼,胸口微微起伏。
再睜開眼,已經恢複平靜。
“好,裴寺卿,請。”
二人進了屋子,李青和宋丹被帶走,這其他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各種揣測。
屋裏。
林挽朝坐在那裏,翻著最新交上來的賬冊,沒有搭理眼前的人,裴淮止則站在她麵前。
“你下定決心要查貪,不怕宮裏那些人盯上你?”
林挽朝抬眼,看著他晦暗不明的目光,冷笑一聲,“裴寺卿,這跟昨夜的事有關係麽?”
裴淮止一怔,無奈的點了點頭,“沒關係,我就隻是想告訴你,既然要查,就要保護好自己……”意識到話說的有些不對,他急忙換了口氣:“畢竟我們二人有過露水情緣,又是曾經的同僚,你死了,我還要替你悲痛一陣。”
林挽朝捏著書簿的手指微微用力,始終維持著笑,“是嗎?多謝裴寺卿關心,我死了,自會有人收屍。”
“裴舟白?”
“與你無關。”
“你這麽查貪,是為了裴舟白?”
“我說過,與你無關!”
“阿……林尚書,莫要再為他人棋子……”
林挽朝站起來,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句:“我說過,與你無關!”
裴淮止一怔,有些愕然。
這話聽起來有些失控,林挽朝反應過來,避開了視線。
“裴寺卿問完了麽?我還有公務要處理,請回吧。”
“好。”裴淮止收回了視線,心裏有千百句話想說,想告訴她,可他……一句都不能說。
“……多謝林尚書配合。”
裴淮止出來了,那些圍在門前的官員紛紛退避三舍,生怕被裴淮止盯上。
而此時,衛荊也從後院出來了。
他走上前,附在裴淮止耳邊,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全都一一說明。
“李青先動的手,因為那宋丹對林尚書出言不遜,說她……說她與大人和陛下有染,這才……”
裴淮止眼眸裏微微泛起幽深的波瀾,他肩膀微微聳動。
“可李青也不該動這麽重的手,”他看向衛荊,語氣憐憫:“怎麽能讓宋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的,幾天幾夜,都下不來床呢?”
衛荊這時候腦子轉的飛快,當即明白這話的意思,他拱手道:“是,屬下必定嚴格處置。”
裴淮止抬步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戶部公廨門口。
衛荊望著後院,冷笑了笑。
讀書人的拳頭還是沒勁兒,還是讓他來給這個宋丹長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