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太陽和玉藻前, 在正常人看來恐怕是八竿子打不著。

傳說九尾妖狐幻化成絕世美人的模樣入宮,得鳥羽上皇賜名“玉藻前”。後來天皇病情日篤,妖狐被安倍晴明的後人看破真身倉皇而逃, 最終被陰陽師們於那須野退治殺死,死後殘骸化為“殺生石”,將周圍化作一片死地。

人們對它的恐懼怨念都能形成強大的特級假想咒靈, 可想而知, 這樣一位邪惡妖怪跟“善”沒有半點關係——包括libo在內的所有人原本都是這麽認為的。

但當他們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連呼吸都不被允許,隻能被迫看向光輪漩渦時,內心陡升起荒謬的恐懼感。

在漆黑太陽下露出虛幻神秘笑容的偉岸身影,比起妖怪, 更像是生來就該被眾生瞻仰著的天。

淡薄的霧靄若有若無地彌散,不知何時,視野中出現了道道晴天雨般的水之壁。耀眼灼目的光芒在水氣中虛化柔和,耳畔傳來鍾聲,構成巨大恢弘的神殿魔宮。

如果這裏是神域,那麽在那裏的隻有可能是神靈。*

羂索迅速用咒力把自己包裹起來, 如果可以, 他還想召喚出本想結束之後再使用的數千詛咒。但他根本動彈不得, 更別提使用術式了,隻能眼睜睜地見證自己的無力。

五條悟的狀態比他好一點。可能是因為咒力本來就消失了, 他也沒想著抵抗, 受到的壓迫較另外兩人小了不少。白發咒術師甚至還有餘力勾起一個笑,隻是怎麽看怎麽苦澀。

……千年前的陰陽師是怎麽做到把這種恐怖的東西消滅的啊?太犯規了吧。

這樣想的顯然不止他一個, 哪怕是罪魁禍首蘆屋道滿, 此刻都緊咬牙關, 憎惡又畏懼地注視著“她”。

“不可能……不可能……!”男人渾身骨骼發出用力過猛的咯咯聲,怒極反笑,“難道被人類所害的妖怪,也要像那個人一樣阻止我嗎!”

“妖怪?唔,你所認識的確實是妾身的禦魂之一,可妾身可不會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現身啊。”

隱藏在水幕之後的身影已經看不真切了,魔性的話語仍舊透過一切不可視的阻礙傳進腦海。

玉藻前,或者說她背後的“神”,施舍般地降下神諭,“聽好了。”

“善與惡、法與無法、強者與弱者、加害者與被害者……諸如此類的理由,妾身一概不予關注。”*

“那你為何……!”

“當然是因為你啊,空有人類外形卻不懂人類之情的野獸。”

高高在上的聲音透出幾分愉悅,仿佛能透過霧靄窺見她殘忍冰冷的笑意。

蘆屋道滿額上冒出一層汗,不知是恐懼還是憤恨,全身肌肉都在**般地顫抖,焦灼等待著對方的宣判。

而“神”卻故意無視了他的意願,直到看見蘆屋道滿氣急敗壞即將暴走的模樣,才惡趣味地低笑一聲。

“不是你親口說,要讓妾身陷入永眠、重獲新生嗎?”

蘆屋道滿雙眼猛地睜大。

與此同時,天上那輪靜止的漆黑太陽忽然發出慘叫般的巨響。

所有線索匯聚成不可能的真相,在場唯二的人類血色盡失,思緒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遠處傳來微不可聞的嗤笑,極為惡劣地看穿了幾人心中所想。

“你們想的沒錯。蟲子一樣渺小的生命,盡管獻媚吧。”

“——妾身,即為天照。”

真名被念出的一刹,層層疊疊的鳥居忽而從神宮邊緣展現。地殼像是活生生被劈開一樣一聲巨響,從未有人見過的深淵展現在眼前。

閃耀著光芒的鏡子自神殿中央顯現,越升越高,超過了蘆屋道滿創造的漆黑太陽。

“不過是神……不過是被我玩弄於掌中的可悲力量!我也吞噬了好幾柱神啊!!”

蘆屋道滿的眼眶已經完全被黑色瞳仁侵占,宛如野獸般咆哮著:“不管是大將軍伊茲帕帕洛特爾,還是太陰神切爾諾伯格,可都是被我吞噬得一幹二淨了啊!”

“還不明白嗎,愚蠢的蟲子,你身邊那兩個人類看得可比你透徹多了。”

天照的聲音蒙上一層失望,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神乃僅僅存在於此的時勢與現象。你腳下乃是吾國,太陽平等照耀森羅萬物,違者即受天罰。”

鏡石於此時驀地發出刺眼光芒,猶如真正的太陽,將慘淡漆黑的夜色祛除幹淨。

持續不斷的耳鳴給人一種失聰的錯覺,輕緩的呢喃聲消弭了殘存的意識。柔和溫暖的觸感讓五條悟忘記了自己還被咒物關著的事實。

眼底白斑越擴越大,視野被完全覆蓋。在意識中斷的那一秒,五條悟似乎聽到了似曾相識的促狹聲音:“神之善惡皆由人類和時代而定——獎勵可要好好收下哦?”

眼皮驀地沉重,白發青年垂著頭闔上眼。

萬籟俱寂中,雨滴折射著日光。

“此為吾國,神之國,水源豐沛,收獲豐饒的中津國。

國傾水於宇津保,巡高天、巡黃泉,終匯為水天日光。

吾照耀豐葦原瑞穗國,八尋之環上加環,此乃九重、乃天照。”

“——“水天日光天照八野鎮石”!”

14

日本三大化身之一的妖狐玉藻前,反省了自己過去的惡行,主動切斷了尾巴。為了實現“想成為賢妻”的願望化成英靈,靈格因此下跌,寶具等級也從EX降為D。

——如果沒有聖杯的話。

名為“玉藻鎮石”的神寶徹底解放,形成通過詛咒把常世的法則屏蔽掉的結界。能讓靈魂和生命力活性化的力量滿溢到極致,權限升為最高,展現能將死者從冥界複活的神跡。

如夢般虛幻,如朝露般縹緲。萬能的許願機,重現不可能的奇跡。

粉發狐耳的巫女褪去了繁複華麗的裝束,微笑著撚起手指。

……

子夜之時,天上出現了太陽。

本該是會讓人恐慌的荒謬景象,卻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

他們還穿著之前的衣服,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人群佇立在並不刺眼的日光下,眼淚無意識滑落。

有人迷茫地擦了擦臉,困惑地思考為何自己會不受控製地哭泣。

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境,睡醒後忘記了內容,內心悸動卻久久不能平息。

黑發男人恍惚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目光複雜,轉身離開。

金發青年怔鬆地看向完好無損的雙手,像是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微微偏過頭。

海膽頭少年和對麵的男人麵麵相覷,不知是誰,先放下了武器。

剛剛蘇醒的虎杖悠仁捂著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同伴砸了一拳。他委屈地想抱怨,卻在抬起頭的下一秒看見了釘崎野薔薇通紅的雙眼。

少女倔強地咬著唇,眼裏閃著淚光。

虎杖悠仁猶豫了一會兒,把手放在了釘崎野薔薇的肩膀。

“我回來了。”

“哦。”

釘崎野薔薇粗魯地擦了把臉,偏過頭,聲音發悶:“……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