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世界會因這一擊毀滅的話, 那也是可能的吧。

漫天火光淹沒一切,真名解放後的對神寶具有萬鈞之勢,對具有“神秘”特性的詛咒之王來說, 是不可抵擋的天罰。

佛龕和骸骨被紅蓮業火燒成灰燼, 腳下土地寸寸化作焦土, 視野範圍內的建築物盡數轟碎為瓦礫。

處在攻擊範圍內的釘崎野薔薇完好無損,她坐在地上,神色怔愣。

原本濃鬱的咒力氣息消失得一幹二淨, 隻有無盡火焰侵襲著這片土地。

不遠處,一個身影重重地搖晃兩下。

釘崎野薔薇被驚醒, 身體猛地一顫。

那個人……

少年額發垂落,困惑似的看了她一眼。隨即, 僅剩的神采一點點暗淡消失,失去控製的身軀仿佛一片落葉,飄入永不止熄的火焰。

那是——

“虎杖……?”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釘崎野薔薇茫然地盯著那片火光。

會跟她爭論哪種壽司更好吃, 會陪她一起逛街, 會在訓練結束後主動買飲料……那個, 總是傻笑著的笨蛋。

“虎杖!!”

崩潰的叫喊聲被愈燃愈烈的火聲壓蓋,少女跌跌撞撞, 不顧一切地衝向火焰中心。

下一秒, 她被一振盤繞劫火的劍攔住了。

神、魔、或某種超越認知與次元的存在,正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她。

“現在過去, 可是會被燒焦的。”

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孤注一擲的勇氣, 釘崎野薔薇直視著魔王的雙眼, 聽見了嘶啞到不像自己的聲音, “虎杖……那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怎麽樣了……?”

魔王低低笑了一聲, 猩紅眼眸裏浮現出零星笑意。自稱“織田信長”的女性恍如天魔再臨,距離陡然拉近,駭人的壓迫感更盛一層。

釘崎野薔薇臉上掛上自己都沒有發覺的乞求。

“連吾都能燒灼的火焰不是那種軟弱的東西。”

一隻手以不容拒絕的力道抬起了她的下頜。

少女顫抖的瞳孔中央,映照出了燃燒著的紅蓮地獄。

“當然是連同肉.體一起化作火焰的灰燼了。”

魔王漫不經心道。

11

東京地鐵地下五層。

改造人的破碎肉塊和昏迷倒下的非術師堆滿站台,密密麻麻一片,分不清誰生誰死。慘豔的紅色**從肉塊底下滲出,屠宰場一般觸目驚心。

羂索的袈裟沒有沾上一點汙漬,好整以暇地立在一旁。

按照計劃五條悟被成功封印,他不需要再遮掩身份,額頭縫合線下的真相也已揭曉。任誰也不會想到為了這一天他已經暗中謀劃了千年。

漏瑚火急火燎地去找宿儺容器,脹相為了給弟弟報仇也在尋找虎杖悠仁,真人和陀艮倒是不知所蹤,大概是在哪個地方玩嗨了。

五條悟被封印的消息瞞不了太久,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有咒術師趕過來。別了避免節外生枝,羂索本來是想帶著封印完成的獄門疆離開這裏,但現在……

羂索不動聲色,抬眼看向了不遠處的高大男人。

黑發雙色的長發有生命似的在空中飄舞著,陰陽師半身貼滿了不祥的符紙。他不知何時褪去了履襪,露出猛獸才有的銳利彎曲的指甲,泛著病入膏肓的漆黑。

眉毛猙獰上揚,瞳孔因興奮而泛大,絕不屬於人類的尖銳犬齒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眼前的人撕碎。

食肉的野獸,哪怕在這時候也會讓人感到美麗,本身就是個恐怖的故事。

“哦呀,哦呀哦呀哦呀!”

恐怖故事的主人公仍嫌不夠,迸發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歡喜之意:“五條悟閣下,聽說您是菅原道真的後代,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嗯……實在有趣!”

羂索籠在袖中的雙手猛地用力,眼裏劃過一絲不耐。

他能理解libo的惡趣味卻無法認可,在他看來這樣的行為跟得到了玩具然後大肆炫耀的小孩子別無二致,愚蠢可憐到讓人不禁發笑。但偏偏結下了束縛,哪怕他再不耐煩也不能提出來。

事實上,另一位主人公比羂索還要煩躁。

五條悟厭煩似的扭過頭,冰冷的眼眸下浮動著怒氣。可以想象,要不是被獄門疆束縛住了咒力和手腳,他肯定會毫不猶豫衝libo甩出一招“赫”。

中招是他大意了,但這兩個人在幹什麽啊?一個給他展示完醜陋蠕動的本體後就收手不管了,另一個要麽大笑要麽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要封就趕快封完,就算被關進未知的咒具裏,他也不想看這兩人在眼前晃來晃去。

怒極反笑,五條悟幹脆仰起頭,挑釁地看向libo的臉:“跟我一個被封印的人囉嗦這麽久,該不會是平時沒人跟你聊天吧?”

“隻是五條閣下會讓我想到一位故人罷了。”libo的哼笑聽起來有幾分咬牙切齒,他心情不虞地拉下唇角,注視五條悟的眼神幽深複雜,“閣下的那雙眼睛,是不是隻能看見大義、看見蒼生呢?一定沒想到過,被自己一向無視的存在碾進泥裏,狼狽又淒慘的這一天吧……”

陰陽師黑曜石一樣的眼眸裏被癲狂和鬱色浸滿,呼吸間噴湧出帶著血腥的煞氣,他近乎貪婪地凝視著五條悟眼裏麵目猙獰的自己,仿佛能從中獲得無上滿足。

五條悟臉色冷了下來。

禁錮行動的肉臂讓他不爽,頂著夏油傑殼子的冒牌貨讓他煩躁,而libo明顯陷入回憶、嫉妒又憎恨的模樣,讓他真真切切升起怒意。

“你這家夥,”五條悟的聲音透著森冷寒意,“到底是什麽人?”

libo揚了揚眉毛,似乎是早就預料到了他會這樣問,扭曲變形的臉漸漸平複,變回往常溫順謙恭的模樣。他微笑著想說些什麽,卻被羂索打斷。

“差不多該結束了吧。”羂索溫聲道,落到libo身上的眼神透露出審視的意味。

libo狀似不解地問:“夏油閣下,發生什麽事了嗎?”

羂索不留一絲感情地收回了眼神。

就在剛剛,真人、漏瑚、陀艮跟他結下的束縛接二連三的斷開。雖然本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就算它們幾個被祓除也沒什麽大不了,但全都在同一個時間段讓他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

而且西南方向爆發的強大咒力氣息也消失了,羂索本以為是漏瑚先一步找到虎杖悠仁、喚醒了宿儺,但現在,他也不敢確定。

見他久久未回答,libo兀自發出一聲嘲弄般的笑聲。相貌妖異的陰陽師斂眸輕笑,指間夾著的深紅咒符不住搖晃。

“既然夏油閣下等不及了……”他的話語好像在歎息,但深處又醞釀著得意,“那拙僧也不該遮遮掩掩了。”

libo身上忽然抖落一層黑灰,僧袍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狩衣與骷髏烏帽子。本該是守護蒼生祓除汙穢的陰陽師,腳邊翻湧著粘稠堆疊的汙泥,染上了象征不祥的顏色。

libo整條手臂都化作毒物般的濃黑,眉眼舒展,運籌帷幄地微笑。

羂索喉嚨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但還是咽了回去。

這是他跟libo結成的束縛內容之一,依靠後者的術式,澀穀乃至東京23區將全部毀滅,中樞癱瘓會造成政治、經濟各個方麵的空白,整個日本都會淪為咒靈的搖籃。

終於要開始了嗎……

羂索稍稍放下心,向後撤開幾步,留給libo足夠的空間。

陰陽師展開雙臂,描繪著眼睛的黑紅咒紋揚成一排,短暫停滯後迅速向四處紛飛。

“太陽,太陽,太陽。用光亮帶來溫暖的偉大之物,祝福生命萬物的偉岸存在,沉沒吧。”

格外強烈的震動嗡響起來,大地震顫不已,從澀穀最外層的“帳”開始,瀕臨破碎地搖晃著。

“猶如黑夜的死亡已至,從此陷入永眠吧。黑暗啊,到來吧,詛咒眾生萬物吧!”

當咒語一般的話音落下時,天光盡失。所有電力設備全部失效,磁場擾亂,澀穀全域自中心開始,逐步為黑色所染。

五條悟猛地抬起頭,一雙眼因驚愕和怒火睜得極大:“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很明顯,這已經超出了他一開始的預估。封印了他還不夠,這群和詛咒同流合汙的家夥是想讓世界都一起崩壞嗎?!

陰陽師因他的詰問稍有停頓,緩緩偏過身,撕去偽裝的臉上笑容詭譎。

“……這憎恨,這怒火,實在是過於美妙!拙僧都亢奮起來了!”

肉食的野獸忽而搖頭歎氣,嘴角卻極其諷刺地始終上翹,即將滿溢的惡意從嗓間泄出來。

“唔,您剛才是不是詢問了我的真名?拙僧不勝惶恐,請您務必這樣稱呼我——”

黑色瞳仁幾乎要衝開眼眶,男人的嘴角幾乎裂到耳根,仿佛張著血盆大口的野獸鑽出人皮。他一字一頓,唇舌間吐露出包裹著蜜糖的毒藥。

“安、倍、晴、明。”

轟——!

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位傳說中平安時代最強的陰陽師,但來不及思考這是拙劣的謊言還是荒謬的幻覺,地殼劇烈震顫,高樓爆破坍塌,爆炸般巨大的衝擊音波猛然劈開腦海。

禁錮在獄門疆裏的五條悟失去了咒力,腦袋要炸開一般地疼。但他顧不上自己和周圍,倏忽仰頭。

從直通地麵的巨大坑洞裏,能清晰看到,頭頂上方出現了遮天蔽日的漆黑太陽。

本該是深夜的天空染成血色,一顆翻滾著混沌濁黑氣流的球體高懸其上。或許不該用太陽去描述,但除此之外實在沒有更好的概括。

陰陽師雙臂橫在胸前,雙手相疊。他高高在上,傲睨一切、嗤笑一切。

“日之光明,於此消逝。擬似神核,並列接續。暗黑的帷幕,降臨吧。太陽將於此重獲新生——!”

““狂瀾怒濤·惡靈左府(きょうらんどとう?あくりょうさふ)”!!”

這座澀穀內的所有活著的事物,忽而齊齊仰起頭。

還在和不知名的敵人纏鬥的伏黑惠召喚式神的手重重一抖。

剛剛進入“帳”內支援的京都校師生停在原地。

從重傷中恢複意識的禪院真希猛然嘔出一口血。

和一級術士留守原地的熊貓撫上掩藏在胸口的咒骸核心。

下一秒,原先追逐人類的詛咒和改造人逃竄慘叫著,由咒力構成的身體發出急劇蒸發嘶嘶聲。原先疲於奔命的人們癡癡地望著太陽,然後發狂似的自盡。

血肉橫飛,肢體崩裂,屍橫遍野。

遠處,好像有誰在苦悶地吼叫著。不斷怨恨、歎息、憤怒、嫉妒的阿鼻叫喚。*

屍山血河舞台開幕,沒有人能阻止惡之花的盛放。

12

如果這是他的目的的話,那的確成功了。

整座城市一瞬間被顛倒,淪為恐懼和絕望的樂土、殺戮和死亡的伊甸。咒術界的最強被封印,新生一代奄奄一息,僅剩的希望被掐滅,再也不會出現能與詛咒對立的力量。

救贖不被允許,明日不會到來。

狂笑著的迥異欲身,將為此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