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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 我真的嚇了一跳呢。“

真人走在前麵,心情極好地哼著不成調的曲子。特級術士五條悟按照計劃被封印,一開始的目標就算完成了。靠現在的戰力, 詛咒們已經完勝,接下來隻需要肆意屠殺玩樂即可。

咒靈愜意地走在站內, 路過一堆又一堆被啃食幹淨的骸骨。

“還以為你會和漏瑚一樣,想留下虎杖讓宿儺複活。沒想到我們才是想到了一處, 真不愧是好搭檔!”

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地下車站內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在回響。

無人回答並沒有影響真人高漲的情緒, 他循著味道, 興衝衝地尋找著曾有一麵之緣的咒術師。

“啊, 在這裏……嗚哇,可真是淒慘啊。”

嘴上這麽說, 他臉上卻沒有半點傷心的表情,隻剩蠢蠢欲動的惡意。

倒在地麵的男人顯然受了重傷,沾滿不知是他自己還是誰的血,半邊身體血肉模糊,左目的傷尤為嚴重,生死不知。

咒靈的笑容越裂越開,慢慢伸出手。他不會因趁人之危感到不齒, 相反, 這會讓他更加愉悅。

“真……人……救……”

大理石柱下一灘軟泥樣的黏著物緩緩流動, 哀哀地嗚鳴一聲,想凝聚到一團卻不受控製地再次潰散。

“陀艮?啊啊,你怎麽也把自己搞得那麽狼狽, 先別動。”

真人抱怨了一句, 將手重新放到了軟泥身上, 暫時維持住了它的靈魂形狀。

“遇上的術士很棘手嗎,除了這個三七分之外的是不是都被你殺掉了?”

軟泥不斷流動,間或有幾聲破碎的嗚咽,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

被遺落一角的咒術師手指**似的一動。

血液大量湧出,體溫不斷流失,跟特級咒靈的戰鬥比想象中還要困難。在場兩位一級術士和一位‘天與咒縛’,瀕臨極限才堪堪跟咒靈打成平手。

現在又來一……不,是兩個。

平日搭理規整的金發淩亂不堪,左半邊臉像是被生剜一樣疼痛。七海建人拖動強弩之末的身體,勉強睜開暫且還完好的另一隻眼。

在視覺係統幾近報廢的情況下,那道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身影牢牢烙在視網膜上。

內髒受創湧出的鮮血溢過喉管,七海建人喘了一聲,疲憊地閉上眼。

“……你違約了。”

契約第三條,不準幹涉她的行動。但除此之外的十數條,全是針對咒靈自身的約束。

不會將契約的內容告訴第三方、公開術式的能力和弱點、不可傷害咒術師和普通人,不與詛咒合作……繁瑣的規則下是怎樣沉重的代價,身為契約發起者不會不清楚。

但即便如此,還是選擇了違背契約……嗎。

少女半張臉隱在長發下,神情看不真切。手持兩人高的巨大旗幟,仿佛一具空殼站在真人身後。

縫合線的咒靈顯然是聽到了七海建人的話,若有所思地點著下頜。

“從剛開始就想問了,Avenger,他們一個兩個好像都認識你的樣子,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秘密嗎?”

咒靈的眼裏閃著天真邪惡的光,撒嬌般拉長了聲音:“也跟我說說嘛。”

人偶一樣蒼白的少女睫毛顫動,抬起蒼金色的剔透眼眸。

空殼一瞬間被注入靈魂,Avenger忽地輕笑一聲:“真人。”

真人一愣,這是印象裏第一次被她叫了名字。

莫名的躁動在心底震顫,真人舔了舔嘴角,聲調愈發黏膩:“我在哦。”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實力嗎,”Avenger漫不經心,鋒銳沉重的足甲踢開散落的骸骨,“現在來讓你看一看。”

真人瞳孔微微泛大,瞳仁興奮地戰栗。他呆了半分鍾,忽然如夢初醒地站起身,“要拿這個三七分術士當試驗品嗎?如果是Avenger的請求的話我也不是不能答應,但發揮不出真正的實力吧?”

幾根剛長好的章魚觸須蠕動著,陀艮從嘴裏發出奇異的聲響。它被幾個術士打成這副慘狀,隻想趕緊報複回去。

“沒關係。”

白色長發的少女嘴角譏誚揚起,“已經足夠了。”

旗麵無風自動,邪龍昂然振起雙翼,仿佛下一秒就會破壁而出。就像從幻境中看到的那樣,肆意地將一切破壞殆盡。

“按那個詛咒師的話,隻要破壞不就行了嗎。”

甲胄和鎖鏈碰撞,複仇者的臉色陰沉蒼白得毫無血色,笑意倨傲豔麗。

“隻要燒掉一切……!”

聽到對話一刹那就明白自己沒有活路的七海建人,在這一刻平靜得出奇。咒術師不存在無悔的死亡,他仰起頭,等待已經揭曉的結局。

呲——

血肉之軀被捅穿撕裂的聲音。

七海建人愕然地睜大眼睛。

與之相對的,是真人凝固的笑臉。

咒靈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惡念愉快疼痛迷茫扭曲到一起,表情分外滑稽。

他愣愣地低下頭,視野中,閃著冰冷光澤的長劍扭轉一百八十度,又毫不留情地抽回。

好痛啊……

有暗紫的血液從傷口湧出,一股一股,匯聚成一汪腐爛的海。

好痛——

“所有的邪惡盡在此處……!”

Avenger的麵龐從真人背後露出,眼裏浸滿癲狂的憎恨。

七海建人的心髒停跳了一瞬,下一秒,他被旗尖挑著狠狠摔了出去。

陀艮歇斯底裏的尖叫震碎了所有玻璃。

身體因慣性在地麵留下血染的擦痕,一時間內髒擠壓筋骨錯位,劇痛使七海建人悶哼一聲。

但他顧不上查看傷情,稱得上驚惶,目眥欲裂地抬起頭。

就在他被扔出去的同時,熊熊烈火自纖細的身影驟然爆發。仿佛從地獄而來的毒燎虐焰拔地而起,火海吞沒了所能看到的一切。

“這是,被憎惡磨練而成的吾之靈魂咆哮——”

哪怕自己也被灼燒著,她卻露出了無比暢意凜然的笑容。

“——“咆哮吧,吾之憤怒(Le Gro Du Hae)!””

貞德?alter的寶具。以複仇者之名,將自身與周圍的怨念進行魔力轉換並燃燒。對手的不正,汙濁以及獨善都將被燃至骨髓。*

對由人類負麵情緒而生的咒靈而言,這是必中的處刑。

從深淵鑽出的棘槍在號令下,猛地刺穿了咒靈的身體。長著章魚觸角的詛咒慌忙逃竄,卻被衝天火柱截下,悚然慘叫。

真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徒然地伸出熔化斷裂的手臂。

聲帶被燒毀,被刑具貫穿無法使用變形,咒力被燃燒殆盡,不論是領域還是□□全都用不出來。

“為——”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畢竟我正是因為人類的憎恨才誕生的。

但是,為什麽,你會憎恨我呢?

明明連自己都會痛苦不是嗎……

“永別了。”

Avenger漠然地注視著他。

真人不死心地用盡最後的力量想要觸碰她,綴著縫合線的手指焦黑枯癟。他確實成功了,指尖碰觸到甲胄下**的肌膚,然而,沒有任何實感。

貞德·alter從眼角餘光看到這一幕,勾起了唇。

“泡影之夢”

不該存在於世的複仇魔女,她的情感、記憶、觀念、能力,全都是被他人賦予的。

但即便如此,這一刻的行為卻是出自她自身的意願。

違背契約的懲罰悉數應驗,曾經灼燒聖女貞德的處刑之焰也在灼燒著自己,這具身體也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最後,就讓一切全部燃燒殆盡、為吾等的憎惡而喝彩!

——‘唯有做著泡影之夢並死去,才是身為複仇者的救贖。’

另一邊,七海建人掙紮著起身,卻再次跌倒在地。血液流進眼裏,泛起密密麻麻鑽心的痛感,但他仍舊執拗地仰頭,將眼眶撐大到極致。

無暇去考慮現在的處境,顧不上仍在不斷失血的傷口,甚至無法思考她這樣做的用意。

地下車站不堪重負,爆炸聲四起,滾滾濃煙頃刻間彌漫。火勢還在蔓延,像饑餓的野獸,瘋狂吞噬著空氣中的咒力。

名為“貞德·alter”的少女站在火焰中央,身形虛幻,偏偏張揚又肆意。

似乎察覺到了七海建人的目光,她遙遙地轉過頭,沐浴在終將消散的微光中,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個壞心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