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這裏~來一份草莓塔和芝士蛋糕, 噢,這個櫻花馬卡龍看起來也不錯啊,七海呢?”

“來一杯藍山咖啡, 不加糖,謝謝。”

“真是可怕的習慣啊, 七海。”

看著對麵興致勃勃又接著點了一堆東西的白發男人,七海建人單手拿著記錄本,無聲歎了口氣。

不是每一個人在那種壓抑的會議後還能保持食欲的, 在這一點上, 五條先生的確很讓人欽佩。

“還是用第一版方案吧”的甲方、煩人不自知的上司、隻會拍馬屁和添亂的同事,任何一點都能把一個成年人一整天的好心情破壞殆盡。當這三點同時出現時,就連在職場摸爬滾打多年的七海建人都會由衷產生“這種狗屎一樣的世界趕快爆炸吧”的念頭。

他之前在證券公司工作時就對此深惡痛絕,重新成為咒術師後, 行情不但沒有好轉, 還變本加厲了。不但有狡猾的咒靈,還有像沉重的烏雲一樣壓在頭頂的高層, 這下連陰陽師都能橫插一腳……七海建人慎重地思考再次轉行的可行性。

“七海,”煩人不自知的上司、不,五條先生, 聲音輕快地喊了他的名字,“你對這件事怎麽看?”

“我沒有看法。”七海建人對著送上咖啡的侍應生低聲道謝,才正眼看向無聊托腮的前輩:“倒是您,整場會議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麽明顯嗎, 還以為我掩飾得很好呢。”

根本連裝都懶得裝吧, 七海建人選擇沉默。

對方的確不需要他的回應。五條悟放鬆地靠在椅背, 手指摩挲著下頜, 咂摸道:“我從那個陰陽師的術法裏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但怎麽都回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見過呢……喔!謝謝。”

陷入回憶中的低沉語調又抬高,五條悟蹙著的眉頭在侍應生端上蛋糕後瞬間舒展。

習以為常的七海建人看了一眼亮起又熄滅的屏幕,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夜蛾校長好像說過他會在高專辦公室等你過去。現在已經五點了。”

“哈哈哈,有這回事嗎。”

不靠譜的成年人以一副“我記得但我偏偏說不”的燦爛笑容回答:“當然補充卡路裏更重要了,餓著肚子開會這種事太沒人性了,夜蛾也會理解的。”

七海建人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嘴,但他推了推鏡框,聲線帶了點疲憊:“那學生們呢,虎杖他們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五條悟的笑意淡了一些。

他點的食物大部分都送上來了,精致小巧的甜品琳琅滿目地擺了半張桌子,這種適合女生拍照打卡的溫馨畫麵跟兩個身高超過180的成年男子硬湊到一起,怎麽看怎麽怪異。

好在其中一位向來我行我素慣了,直接叉著蛋糕送進自己嘴裏。

“野薔薇,熊貓,”五條悟頓了兩秒,繼續說,“還有剩下的人,他們中了相同的詛咒,隻有找出施術的咒靈才能解開。”

“為何沒有殺死而是選擇留下詛咒,恐怕隻有當事人才清楚了。”

“根據現場留下來的殘穢,那隻咒靈的強度已經超過了普通的特級,光靠學生絕對應付不了。啊,新來的術士也一樣,隻能撲通撲通跳進去送死。”

“新來的術士”之一沒做聲,穩穩地喝了口咖啡。

“會議裏提到的怪異也一樣,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接觸到的生物,就算影像是假的,也一定很危險。”

“但陰陽師所說的‘怪異’和東京港區的咒靈是否是同一個體,我還——”

咚。

“抱歉,”七海建人回神,打開自己的手機,邊瀏覽邊解釋,“是咒術會的新消息。”

“喔,說說看?”

“關於會議提到的通緝令,已經掛在了暗網首頁。”七海建人快速地捕捉信息,手指很快滑到了最末,“賞金是……”

金發咒術師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停住了。

五條悟正放下蛋糕去拿奶茶,聞言看了他一眼:“是?”

七海建人把數位數了兩遍,捏著手機的手青筋暴出:“十億。”

“謔,那還挺值錢的嘛。”往奶茶裏又放了勺糖,五條悟隨口說。

“……”七海建人強忍著補上一句,“十億美金。”

“……”

通緝令由咒術協會發布,象征咒術界內最高權威,能確保信息的可信度。順便一提,2018年,全球財富超過十億美金的不足三千人。

“……啊,”五條悟回過神來,手裏還在機械進行攪拌的動作,“那會造成經濟動亂的吧。”

這筆天文數字會給全球經濟帶來怎樣的震**暫且不論,起碼現在,屏幕外看到這條通緝令的每一位咒術師都瘋狂了。他們之中有人窮困潦倒,有人生活優渥,有人背負獨一無二的術式,有人僅能堪堪看見咒力,但沒有人能抵抗金錢的**,何況還是一筆足夠揮霍幾輩子的金錢。

培養一名頂尖咒術師要花費的金額數目難以想象,雖然咒力和術式是與生俱來的,但除此之外的包括咒具在內的一切資源,都要靠真金白銀堆出來。哪怕是底蘊雄厚的禦三家,見到賞金的數額後也不可能不動心思。

護目鏡上閃過寒光,七海建人沉聲道,“如果他們一開始就打算把通緝令發布到暗網的話,那場會議又有什麽意義?”

不光是在場的咒術師,隻要看到這條消息的人,都會即刻開始追殺被通緝的咒靈。又不是投票決定的議案,隻靠單方麵的權勢便能輕而易舉地做到這一切,將那麽多人召集到一處的目的何在?

很顯然,不僅他一個人意識到了矛盾之處。但零星幾條疑問很快被鋪天蓋地的消息刷下去,最新的界麵上,甚至有人開始出售不知真假的行蹤信息。

七海建人翻了一會,確定沒一條用得上,又把手機關掉。

“libo……是叫這個名字吧,”五條悟笑了一聲,歪著頭回憶,“雖然他強調了很多遍怪異很危險,但我看更危險的是他自己才對。”

七海建人皺眉,“您的意思是……”

“雖然隻是猜測,但我覺得他隻是想露個臉罷了,告訴大家有這麽個跟高層聯係緊密的陰陽師存在,並且受人追捧,地位極高。”

五條悟單手撿起沾著果醬的叉子,寥寥幾筆畫了一棵掛著鈴鐺的聖誕樹。

“至於他所說的‘怪異’,乍一聽很扯,但不無道理。”

貞德,無人不知的聖女之名。哪怕曆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人物已經在火焰中永遠逝去,隻要還有人記得她,就不算徹底消亡。

某種意義上,負麵的記憶同樣生效。

總有人會不可避免地產生“擁有這樣結局的女人應該有複仇的權利”的想法,他們的恐懼與怨念集合,特級假想咒靈就會應運而生。

至於本應在法國的咒靈為何會跑到日本,據陰陽師說是“心懷不軌之人破除了封印”,此處畫個問號。

五條悟本能地不願相信libo的話,他倆上輩子犯衝也說不定。

“五條先生,“七海建人語調冷肅地打斷了他的思考,”有東西在附近。”

他都能感覺到的氣息,五條悟不可能沒發覺。七海建人當然知道這一點,但鑒於未知的危險性,還是謹慎地出言提醒。

正是下班時間,遠離市中心的地域也開始繁忙,門前過往的行人漸漸多起來,在這兒跟詛咒爆發衝突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五條悟或許考慮到這一點了,然而並不是很在意。

“誒——”

他拉長聲音,久違提起了興趣。

上一個明知他是誰還過來挑釁的咒靈已經被打爆了,他並不覺得還有詛咒膽敢挑戰,還挺期待。

白發男人掀開了眼罩一角,露出興致盎然的蒼藍色眼瞳:“讓我猜猜看……總不會是十億美金小姐吧。”

話音剛落,甜品店的自動感應門開啟,一道帶著淡淡嘲諷的聲音順著傍晚的風吹進來。

“真是家寒酸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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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東京某地下場所。

“還沒到嗎,”藍灰長發的咒靈懨懨地坐在瓷磚上,手裏隨意撥弄著一本舊書,“好慢啊,你說的那個人。”

“耐心點,真人,”男人的嗓音中聽不出情緒,溫和地叮囑同伴,“能為我們所用的力量自然是越多越好,況且一旦成功,他的能力就會成為最大的助力。”

“話是這麽說……你們倆碰頭不就好了,為什麽要帶上我,難不成你還沒有完全信任他?”

咒靈忽然嗤笑一聲,笑聲不住地在空曠的地下回**:“真是奇怪啊,你們人類。明明能跟身為敵人的詛咒結盟,卻不相信自己的同類嗎?”

“虛無縹緲的信任是無意義的,你不已經見識過了嗎。”

黑發男人偏了偏身,目光精準地落在目標的臉上:“順便提醒你一句,哪怕是對‘同伴’,也要保持警惕才行。”

詛咒師揚起手指,微笑著製止了想要開口的咒靈。

“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