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裝偵探社因為一張眼熟的畫像陷入沉默時, 對此毫不知情的埃列什基伽勒還在地底冥界老實照看著槍檻裏唯一的靈魂,同時等待特異點數值降下去,掰著手指頭算任務進度。

她知道伊什塔爾也在使用這具身體。迦勒底還好, 兩神都以從者身份現界;但現在隻有她一柱被召喚,二神表裏一體,這具身體也說不上是誰的所屬權。在伊什塔爾搞出“一年一次的毀滅世界級災禍”之前,埃列什基伽勒也不想管。

——在用係統監控暗中觀察了伊什塔爾的所作所為, 看見後者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後悄悄鬆了口氣的埃列什基伽勒,暫且不知道自己風評被害了。

地底暗無天日,隻有迦魯拉靈和靈魂自帶的幽藍火焰, 埃列什基伽勒怕它們太冷, 特意拿出了寄存著太陽權能的發熱神殿。除去不用照看靈魂讓冥府女主人最開始有點不適應外, 時間流逝在這裏並不明顯, 如同美索不達米亞的冥界一樣安定。

真正的異變,是從特異點數值驟然飆升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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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麵部和虹膜認證後, 辻村深月向站崗的科員出示工牌,看似普通實則特製強化的玻璃門才緩緩開啟。

這裏是收容特殊異能力者的看護區,自建成起就沒關過幾個人, 前不久終於久違地迎來了客人。

平心而論,這兒的環境還是不錯的,房間寬敞窗戶明亮, 該有的生活設施全都不少, 一盆水仙花含苞待放,給一塵不染的室內增添幾分生機。異能特務科不同於港口Mafia,是跟政府密切聯係的機構, 收容所不會出現虐待逼問等私刑, 況且那位女性什麽都沒做。

但被限製在四處都裝有監控的房間內, 失去自由,總歸是不怎麽舒服的。

辻村深月輕輕歎息一聲,在敲響房門後切換禮貌親切的笑容。

“夫人,今天過的怎麽樣?”

他們不知道暫時被關在這裏的人的姓名,默認用“夫人”來稱呼。其實就外表來判斷,她還十分年輕;但從氣質和給人的感覺猜測,她卻像是一位飽經滄桑的長者。

這種矛盾出現在一位年輕的女性身上十分不合理。但當她慈愛的、包容一切的目光落在身上,會讓人覺得把她當成同齡人都是一種冒犯。

“辻村小姐,”淺亞麻色的頭發在陽光下躍動著金光,夫人微笑著向她打招呼,“看起來你的心情不錯呢。”

本來被超量的工作搞得頭昏腦漲,來這裏才放鬆了一點的辻村深月腹誹一通,將從外麵花房挑選的鬱金香插在花瓶。

前幾天帶來的花都還在,不但沒枯萎,反而煥發出勃勃生機,就連養在花盆的水仙長勢都比辦公室快得多。

難不成收容區的風水要比辦公室好嗎?辻村深月不解。

“又是束美麗的花,謝謝你,辻村小姐。”

“不用客氣,我隻是舉手之勞,您能喜歡就太好了。”

“……我的確很喜歡,”夫人的聲音低下去,目光柔和又懷念,“這些柔弱美麗的生命會讓我想起我的女兒。”

“女、女兒?!”

辻村深月驚愕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聲音:“……完全看不出來您已經有孩子了——不對!您的記憶已經恢複了嗎!”

“隻是一些模糊的印象。”

溫柔的女性搖了搖頭,笑意也稍稍暗淡:“但她一定是存在的,我可以肯定。”

“總是開朗歡笑著的孩子,會欣喜地等待花朵綻放。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想來也是她吧。”

辻村深月馬上從震驚中回到工作狀態:“也就是說,您為了尋找女兒才來到橫濱。但既然忘記了一切,為什麽如此確定她在橫濱呢?”

“我感知到了……一股氣息,並不屬於她,卻有著直接關聯的氣息。”

女性灰紫色的眼眸凝視著水仙花瓣上的露珠,眉頭微皺:“自我來到這裏後就再沒感知過了,它一定藏了起來。”

“無論如何我也會找到它。”

露珠滾落,激起圈圈漣漪。獨屬於母親的、溫柔又悵惘的聲音回響在空**的室內:

“我的女兒……她在等我將她帶回家。”

探視的時間很快過去,將線索記在心裏的辻村深月聊了幾句後便匆忙離開。

真沒想到那位夫人尋找的是自己的女兒,他們還把她關在這裏,是不是太不人道了……不對!好不容易有了線索,得鼓起幹勁工作才行!

等辻村深月小跑回辦公室,還沒喘上口氣,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她手上都是文件,隻能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

“你好,這裏是辻村,請問有什麽事?”

“我是廣津柳浪。”老者的聲線儒雅,正是之前聯係過異能特務科的港口Mafia百人長,“前兩天報告給貴司的異能力者襲擊事件,有進展了嗎?”

把這件事報告給上司後就拋之腦後的辻村深月:“……”

對麵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抿了口煙,看來對她的沉默並不意外。

“既然如此,你們也不用再調查了。”

辻村深月一愣:“……什麽?”

但廣津柳浪並未回答,說完這句話後徑直掛了電話。辻村深月對著忙音呆了幾秒,連忙緊急聯係上司。

糟糕,阪口前輩,事態的發展好像超出預料了!

在港口Mafia的眼裏,“不用異能特務科再調查”的意思,就說明他們已經有了應對措施。

另一邊,金星女神伊什塔爾第三次見義勇為,被沒有眼力見的人類攔住了——姑且算是個人類。

伊什塔爾隻是借用人類的身體憑依,彼此融合,可沒被身體的原人格困住。而眼前這個人,不論是軀體、表象、氣息,都充滿違和感。

簡直就像把神明強行塞進玻璃瓶,擰死了瓶口,隻剩個徒有其表的玻璃瓶搖搖晃晃,還不怕死地站在了她麵前。

嗚哇,明明有神在,這個世界的人類墮落得也太不像樣了吧。要不是顧及女神的風範,她都想一炮把底下一群人轟飛了。

被當成玻璃瓶打量的中原中也臉色很不好看。

看在跟異能龍打了一架筋疲力盡的份上,森鷗外大方地給□□勞模放了一星期的假。順路拿文件的中原中也閑來無事,聽到了底層成員抱怨貨物被外來的異能力者搶走了兩批,便順口說了一句“竟然有人敢這麽囂張,下次我跟你們一起去。”

“囂張的入侵者”見是見到了,但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對方並沒有掩蓋身份的意思,但手下的黑手黨成員顯然並不理解自己麵對的是什麽,因為有幹部撐腰,一個個臉上都露出勝券在握的輕蔑笑容。

幸好對方沒計較,隻是用一雙紅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眾人。

……並不是因為心胸寬廣,而是根本不會把那些人放在眼裏吧。

橘發青年壓低了帽簷,他擺擺手讓下屬噤聲,抿成直線的嘴隱隱有垮下去的趨勢。

神——而且是高位神祇,威壓遠勝過跟他融合的荒霸吐,還是在對方或多或少有所收斂的情況下。

“我是中原中也,港口Mafia的幹部,之前的冒犯多有失禮了。”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抵在胸前微微躬身:

“你……不對,您來橫濱有何貴幹?”

向來雷厲風行的幹部大人這幅文明懂禮貌的態度把一眾黑手黨看呆了。

身後的下屬不可置信,用氣音急促道:“中原先生,是她先搶走了我們的用來交易的寶石啊!”

中原中也喉頭一噎。

“喂!把話說清楚!是你們在逼迫那個男人吧,我不過是幫了他順便取得了我應得的報酬。被我放過一馬,你們早該感恩戴德地祈禱了!”

女神臉上閃過不耐煩的神色,聲音高昂氣衝衝道。

她手裏還提著袋剛到手的寶石,漂浮在天空中,裙擺盈**出優美的弧度。埃列什基伽勒本身並沒有跟“天空”有關的權能,但當這具身體的使用者是伊什塔爾時,就另當別論了。

此刻現身的是天之女主人,是哪怕會守護人類、但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出手的金星惡魔。

等到眾人徹底安靜下來,伊什塔爾輕哼了一聲,“就是你們一直在打探我的行蹤吧。”

“這裏並不是我的城邦,看在你們是初犯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

金光閃耀,華麗優美的天舟自裂縫中出現。比起用雙腳走路,她更喜歡使用天舟馳騁,尤其在開闊的地方。

看在中原中也態度還算恭敬的份上(主要是寶石已經到手了),伊什塔爾並不想計較太多,操縱馬安娜徑直向上。

以為她終於要離開的中原中也暗暗鬆了口氣。

伊什塔爾本來也是想離開的,但就在準備加足馬力起飛的前一秒,陰翳落在了女神的臉上。

太陽西落,厚重的雲層擋住了餘暉。

女神像一台卡了殼的老式機器,失去了能源,雙眼都失去了高光。

糟糕,偏偏在這個時候……

嗚……埃列什基伽勒那家夥,不會把她辛辛苦苦賺來的寶石給扔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