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任務的時候, 咒術高專就像普通的高中一樣平靜,年輕活力的學生們給這座寺廟群校園增添了幾分熱鬧的喧囂。

時值九月,早就過去了詛咒出現最頻繁的階段,上至咒術協會下至輔助監督, 節奏都開始放緩。

就連忙得打軸轉的某位特級咒術師都閑了下來。

從海外出差回來的第一件事, 五條悟就拎著慰問品敲開了學生的房門。

“呀惠!聽說你又受了好嚴重的傷呢!親愛的老師我拿了點心來看望你啦!”

房間裏細碎的交談應聲而止。

現實跟五條悟想象的“學生非常感動並當場哭了出來”場景稍稍有些不同。

據說“受了重傷”的伏黑惠既沒有缺胳膊也沒斷腿, 正坐在寫字桌前翻閱書本。沒有跟多日未見的老師熱情打招呼, 而是像是看見了一坨什麽難以描述的馬賽克, 瞳孔都在抖動。

不過按照伏黑惠的性格, 這樣的反應很正常。真正令五條悟在意的另有其人。

“……嗯?”

向來顯得無良的咒術界最強難得愣了幾秒。

五條悟把手中裝著布丁的盒子掛在門把手上, 站直身體掀起了眼罩的一角。通徹透亮的藍眼睛饒有興致地盯著立在寫字桌上的少女,臉上滿是促狹的笑意。

“我這是, 打擾到你們了嗎?”

被他好奇盯著的人遲鈍地眨眨眼,更加驗證了五條悟的猜測。

正直青春的少年少女, 共處一室, (在五條悟看來)挨得還那麽近。

哎,惠也到年齡了!

看懂了五條悟在想什麽、事實隻是在跟櫻saber討論從者身份保密必要性的伏黑惠拳頭硬了。

“五條老師, “伏黑惠臉色和語氣都很差,但沒有忘記敬稱, ”下次進別人房間前請先敲門。”

他深呼一口氣, 告誡自己不要跟這個輕浮的成年人計較。

“……您來得正好,有件事我要和您商量。”

五條悟相當自覺地湊過來, 姿態閑適得像在自己家一般。他先把蛋糕盒放在桌上, 雙腿交疊靠在椅背。

身材高大的白發男人帶著奇怪的眼罩,嘴角噙著不知所謂的笑容, 語氣沒有一丁點初次見麵的隔閡。

“嗨, 我是惠他們的老師, ”他態度親昵地隨口打了個招呼,”這位就是惠在電話裏提到的朋友吧。”

穿著櫻色和服,麵龐乖巧可愛的少女打量了他一眼。

五條悟頓了一下,未完的話在嘴裏打了個轉:“果真意外。”

玩笑歸玩笑,他並不認為身側的少女如表麵般無害。

剛才他進入房間時,先一步察覺到有其他人在的並非‘六眼’,而是身體本能感受到了一股凜冽氣息。

在他熟練掌握‘六眼’後,這已經成為無限接近不可能的事。

‘六眼’能看穿術式,追蹤咒力軌跡,360度遠距離視覺,阻擋視線也不會妨礙“看到”。普通人身上咒力很少且無法保留,但並不代表沒有;哪怕是建築物周圍也會出現殘穢,如同紅外線顯像般構成五條悟眼中獨特的世界。

但這個人不同。哪怕在近距離觀察下,‘六眼’也沒有捕捉到一絲一毫的咒力。

答案隻有一個,天生不會產生負麵情緒的普通人、或遊離在人類和詛咒之外的非人之物,他不覺得自己的學生沒看出其中的怪異。

“惠,你朋友很特殊嘛,”五條悟說這話時對著伏黑惠,興味的目光卻對準櫻發少女,“怎麽稱呼?”

後者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隻是詢問地看向伏黑惠。

“……我來說明吧。”

做好了心理準備的黑發少年睜開眼,沉靜的聲音中含著幾可忽略的輕微顫動:“她是衝田總司。”

“……嗯?”

“不是重名,就是你知道的那個衝田總司。”

這下五條悟的表情徹底變了。

他摘下眼罩,彌漫著霧氣的蒼天之瞳徹底暴露,直直地、以稱得上粗暴的態度盯著麵色未改的少女。

更清楚了,但,除了人類的外形,還是什麽都沒有。

在那雙眼睛的範圍下,就連不是其目標的伏黑惠都被波及到,無孔不入的窺伺感讓人頭皮發麻。

不管是畏懼還是不適,很少有人能在這樣的威壓下安然無恙。但“衝田總司”卻像事不關己一般,側身擋住伏黑惠大半身體。

即使知道這樣做的用處不大,對方也沒有惡意,她還是會選擇站在主人前方。

她一手輕扶刀鞘,一手搭在腰間,是沒有冒犯之意的武士姿態。

“初次見麵,”

算是回應五條悟最開始的招呼,少女微微頜首,眼神銳利明亮。

“新選組一番隊隊長衝田總司,如今身份為禦主的從者,請多關照。”

又是aster又是servent,幾串指代不明的詞匯很容易把人帶偏,但五條悟幾乎秒懂了她這樣做的含義。

不管是習慣還是謹慎使然,她沒說出伏黑惠的名字,自己的身份倒是毫不保留。

凜厲的氣勢從少女身上散發,隻要注視著她的眼睛,就不得不信服。

“……哇哦,”五條悟似乎真心實意地感歎一聲,手指無意思點了點桌麵,“惠,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件事嗎?”

“是的。”

被人護在身後的感覺有點奇妙,但並不討厭。伏黑惠回過神,對上老師揶揄的目光後微頓了一秒,盡量自然地把從午夜別墅任務開始的經曆完整講述一遍。

“……就是這樣,我們結成了契約。”他分開手,露出手背鮮紅的圖案,“這是令咒,在契約解除之前無法消除。”

沉默良久之後,五條悟搭在桌麵的指尖動了一動。他半捂著臉,突然悶聲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實在太厲害了,這種事都能讓你碰上!”

伏黑惠:“……”

本來還算嚴肅的氣氛瞬間被打破了。

笑夠了之後,察覺到伏黑惠臉色越來越黑的五條悟趕忙端起老師的架子,虛咳一聲:“好,我知道了。”

他話鋒一轉,又將問題拋了回去:“但你要跟我說的不僅是這件事吧?”

英靈的事隻能說是坦白,遠遠達不到“商量”的地步。

“……”黑發少年垂著眼,頭發仍桀驁不馴地四處翹起,卻因主人的沉默看著多了幾分錯覺般的乖巧。

“我一個人的能力有限,找不到解除契約的方法,所以想請老師幫忙。”

能用的方法幾乎都用了,他能找到的所有文獻資料上隻有模棱兩可的幾句話,還幾乎都是驢唇不對馬嘴,根本起不到作用。

光憑他自己肯定是不行的,思來想去,隻有五條悟最合適。

咒術界當之無愧的最強,不管是人脈還是所擁有的的資源都遠勝過還是個學生的伏黑惠。而且他本身也沒想隱瞞,找好了時機準備告訴五條悟真相。

但出乎意料,這位最強似乎並不理解他的想法。

“為什麽要解除契約,”非常理所當然,五條悟以一種不解的語氣問,“曆史上的大人物重新現世,這不是很有趣嗎?”

“英靈什麽的,總比詛咒聽起來好。”

伏黑惠皺起眉,反駁他,“沒有人喜歡被束縛吧。不要開玩笑了,五條老師。”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櫻發英靈欲言又止,眼底閃過猶豫的神色。

五條悟將英靈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屈起手指掩唇,沒有回答。

“……拜托了,五條先生。”

另一道聲音打破僵局,名為衝田總司的英靈已經收拾好表情,堅定而溫柔地對著五條悟請願:

“沒有聖杯的召喚,已死之人是不應該過度幹涉這個世界的。”

“所以——這也是我的請求,如果您有餘力的話,請幫助我們解除契約。”

事實的確是這樣,但伏黑惠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白發青年盯著她沉默半晌,開口道:“既然都這麽說了,我會留意的。”

這話就是同意了,但伏黑惠卻覺得內心沉重不減反增,隻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五條悟隔著桌子,彎腰拍了拍少年肩膀,又突然想起什麽事。

“對了,悠仁和野薔薇呢,”他隨口問道,“怎麽沒見到他們。”

按理說他剛才的動靜也挺大的,釘崎野薔薇宿舍離得遠就算了,隔得近的虎杖悠仁不應該沒發現。

伏黑惠回神,“他們倆出任務了,和伊地知先生一起,據說是個不到二級的詛咒。”

他解鎖手機,一邊點開和虎杖悠仁的聊天界麵一邊解釋,“應該沒什麽大不了的,虎杖還問我要不要帶特產——”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五條悟察覺到不對勁,“怎麽了?”

伏黑惠不說話,直接把屏幕亮給他看。隻見不大的方塊界麵內,“聽說這裏的銅鑼燒很有名哦,你要不要來一份?”已經密密麻麻占據了整塊屏幕。

原本輕鬆的閑聊內容,此刻竟顯得有些驚悚。

餘光中看見這一幕的衝田總司眼神凝住。

“我開了靜音,沒及時看到。”握著手機的手指收緊,伏黑惠聲音低沉下去,“他應該還沒到,我打個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後很快被接通,對麵傳出虎杖悠仁元氣滿滿的聲音:“喂,伏黑,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

伏黑惠鬆了一口氣,又馬上追問:“我還想問你是怎麽一回事呢,你把同一句話給我發了十幾遍。”

“咦,有嗎?”對麵停了幾秒,大概是在翻看聊天記錄,“真的誒,可能是我不小心按到哪個鍵了。”

釘崎野薔薇的聲音也冒出來:“我看是你手機故障了,還是趁早買個新的得了。”

“明明之前用的時候沒感覺什麽不對……啊不跟你說了伏黑,我們要到了,回頭再聊!”

不待回答,他就掛了電話,留給伏黑惠一串忙音。

正低頭看短信的五條悟跟輔助監督確認了消息,放心地合上手機:“我問過伊地知了,悠仁和野薔薇很安全,要祓除的詛咒也很弱,晚上就能趕回來。”

“……真是。”

伏黑惠按著頭長呼一口氣。不省心的家夥,害他白擔心了。

五條悟原本的目的是看望伏黑惠,沒想到卻知道了個勁爆消息。他剛回來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沒待多久就離開了這裏,臨走前不忘把甜點送給了櫻發英靈。

“既然惠沒受傷,那慰問品就沒用了,當見麵禮吧!”他如是說。

於是,什麽都沒做但是再次接受了投喂,衝田總司和手裏包裝精致的布丁麵麵相覷。

按理說五條悟知道了英靈的事,靈基存在也更穩固了,應該開心才對。但自從發現了手機的異常,一股淡淡的疑慮就一直縈繞在腦海。

係統沒有發出警示,虎杖悠仁的解釋也能成立,雖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但還是希望是她多慮了。

衝田總司壓下不安,輕輕挖了一口布丁送進嘴裏,味蕾立馬被猝不及防地占滿——

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