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解, ”

特級詛咒平靜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困惑,花禦收起攻擊術式,生長著樹杈的眼眶空洞地看過來。

“既然你也能聽到它們的聲音, 為何要阻止我?”

它們——是誰?

伏黑惠扶著樹幹的手不受控製地收緊。

他不知道花禦為什麽停下了動作, 一時也拿不準特級咒靈打的什麽主意。可看著“帳”之下、宛如鑲嵌在天空中的光鏡,一絲毛骨悚然從心底冒了出來。

“人類是這顆星球的病菌, 一旦沒有人類,真正美好的世界才會降臨。”

花禦就這樣靜靜地,似妥協又似勸誘, 將話語輸送進兩人腦海。

“我能感覺到,你並非人類。那為何要站在人類一方, 旁觀人類傷害它們呢?”

伏黑惠忍不住開口道:“你在……”說些什麽啊!

什麽叫並非人類?那不是高專認定的咒術師嗎!怎麽可能……!

生長在人類社會給予的理性告訴他,花禦的話根本是無稽之談, 很有可能是為了離間他們使出的計謀;但潛意識中, 被他壓在最深處的情感告訴他,這個以草木為咒術的詛咒沒有說謊的必要。

一絲恐慌從心底蔓延, 他甚至不敢再去思考其中深意。

被反駁的花禦並沒有辯解, 它隻是像對待無理取鬧的幼童般看向伏黑惠,不摻雜質的目光看得後者心都沉下去。

“所以,你說完了嗎?”

一直麵無表情聽著花禦疑問的巫女終於露出倦怠的神色, 掩手打了個哈欠:

“一直人類地球說個不停,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蠻神心髒已經到手,她沒必要再跟花禦糾纏下去。隻是——她隱秘地瞥了一眼好像還沒回過神的伏黑惠, 內心有點發愁。

花禦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把她不是人類的身份說了出來, 不保證這孩子不會多想。再說如果在伏黑惠眼皮子底下放走花禦, 她就更說不清了。

想到這裏, 玉藻前的看著花禦的眼神凜冽起來。

既然兩邊都討不到好, 就先拿這個肌肉樹杈開涮吧。

手腕翻動,玉藻鎮石立刻從空中回到主人身旁,趁著花禦還未發現變故的空檔,一把描繪著咒紋的符紙先扔了過去。

符紙本身沒有傷害,但就在花禦的腳底,熊熊烈火突然升起!

空氣都被烤焦一般,伏黑惠被迎麵而來的熱浪衝了個趔趄,緊抓著旁邊的樹木才沒摔倒。

“伏黑!”

伏黑惠咳嗽一聲,眯著眼睛看清來人:“虎杖……還有東堂?你們怎麽過來了!”

“這裏的動靜那麽大,我們當然發現了。”

一句“看到危險應該趕緊跑才對吧”還沒說出口,就被虎杖悠仁理所當然地堵了回去:

“你傷得這麽重,先別說話了。真希姐已經被熊貓前輩接出去了,不用擔心她。”

伏黑惠強壓住上湧的血氣,稍稍放下心:“……現在是什麽情況?”

“這個‘帳’僅對五條悟生效,學生可以隨便出入。”

說話的是東堂葵,跟之前不同,東堂葵並沒看伏黑惠一眼,自趕來後目光就緊緊盯著另一邊的火焰:

“兩校負責人已經發現了這裏麵的情況,過不了多久就會趕來。”

“伏黑,”東堂葵一旦沒有表情,屬於一級咒術師的壓迫感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他示意兩人對麵的火焰,沉聲道,“你先解釋一下,那邊什麽狀況?”

腹部的疼痛已經消減大半,但“芽”的根還紮在肉裏,伏黑惠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在虎杖悠仁的攙扶下直起身子。

火舌肆無忌憚舔舐著草地,卻沒有留下任何印跡,隻能看到一個人型物體在痛苦地翻滾哀嚎。

明明不過幾步遠就是繁茂的森林,可火焰視若無睹,兀自詭異地燃燒著。

“那就是負責人之一弄出來的,”伏黑惠深吸一口氣,似乎想透過火牆找些什麽,卻無功而返,“裏麵是一個初步估計為特級的咒靈,被她困在了裏麵。”

“‘她’?”

“……就是虎杖之前提過的,那位老師。”

名字在嘴裏打了個轉,黑發少年還是沒能將剛才聽到的對話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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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氣氛其實比他們想象得和諧多了。

單方麵的和諧。

“真是的,小玉藻我也不想這麽粗魯嘛,毛差點烤焦。”

隻要一眼就能看出其異於人類,頭頂的狐狸耳朵像在應和主人的話一般抖了幾下;身後蓬鬆的大尾巴許久未出來放風,愜意地搖晃著。

沒想到第一次卸下偽裝竟然是在一隻詛咒麵前,玉藻前輕鬆之餘還覺得有些好笑。

火焰隻是看著凶猛,其實正好把她和花禦圍起,隔絕了外界的視線。

地麵上,咒靈將自己縮成一個殼。花木構成的軀體上一片焦黑,看著淒慘,但傷得並不重,用咒力覆蓋一層就能治好。

不過為了防止它逃走,玉藻前貼心地用“咒層·廣日照”持續消耗著花禦的咒力,讓它維持在這個任人魚肉的狀態。

她漫不經心地屈起手指,咚咚兩聲敲了敲木殼表麵:“出來吧,我有些事要問你。”

不等回答,她又接了一句:“安心,就算你的情報可有可無,我也不會隨隨便便祓除你的。”

但花禦就像沒了氣息般沒有任何反應。

它對自己的任務已經不抱希望,隻期盼真人的動作能再快一點。這層保護罩撐不了多長時間,它必須在這之前想到解決的辦法。

時間在一片沉默中顯得愈發漫長。

“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巫女皺起眉,掌心覆在堅硬的木頭上:“小玉藻我的耐心,可是快沒了。”

花禦要再不出來,她的一夫多妻去勢拳都要按捺不住了。

玉藻鎮石繞著她身側飛舞,隱隱發出亮光籠住花禦。淡淡殺機凝成實質,刺透了看似堅不可破的防禦,直抵著咒靈最薄弱的部位。

萬般無奈之下,樹幹的紋路褪去,露出了傷痕累累的像之前一樣凝視著她的咒靈。

“可算出來了,”玉藻前笑意盈盈,口吻如同跟一位老朋友撒嬌,下一句話卻讓花禦遍體生寒,“太生氣的話,神的一麵顯露出來,可就不好收回去了。”

體內咒力突然充足,但花禦卻像沒感受到一樣動都不動,腦海中隻充斥著剛才聽見的字眼——

“神”。

它感受到的氣息不是人類,這一點已經得到印證,但花禦至多以為她是能力克製自己的詛咒,怎麽會是……!

這不可能!

這個世界可以有人類,有詛咒,但絕對不可能存在神明!

將自己的異樣歸結為巫女的術式,花禦極力穩住心神,獨屬於它的語言再次響起,帶著些自己都沒察覺的紊亂:“……你想問些什麽?”

巫女已恢複常態,搖著尾巴想在火牆內找片幹淨的空地,剛才一轉即逝的殺意仿佛隻是花禦的錯覺。

“那就聊聊那顆心髒吧,”不論對象,她的話語都帶著甜膩親密的意味,“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沒想到竟然在你那裏。”

“我也不清楚,等我回過神來,它已經在我身體裏了。”

“唔……”

巫女拖長聲音對它的回答表示不滿,但皺了皺鼻子,還是問了下一個問題:“你,或你的同伴,還見過類似的東西嗎?”

“沒——”

腦海中突然閃過熟悉的身影,花禦的聲音戛然而止。

心髒的“詛咒”和它們自身完全不同,卻帶著天然的吸引力,它破碎的記憶中好像的確存在另一件物品。

看著它的反應,玉藻前滿意地勾起唇角。

既然跟它的同夥有關,那找起來就方便多了。她在心底呼喚係統記錄下花禦的咒力信息,再次審視起眼前的咒靈。

“你之前問我,為何旁觀人類傷害這顆星球。”

這問題本不該由她回答,但玉藻前頓了頓,用一種平淡到反常的聲線說:

“說的沒錯,‘神’的確在旁觀。”

尾巴不知何時停止搖晃,虛幻的陰影自身後展開。狐耳狐尾的絕世美人展顏一笑,眼波流轉,萬物都沉浸在一捧燦金色的光芒中。

她不知是對花禦,還是對冥冥之中某個存在輕聲說:“神之善惡皆由人類和時代而定,妄圖依仗神明,本身就是無可救藥的愚蠢。”

“……”

“啊,對了。”

隻一瞬間,她又從那種縹緲的狀態中恢複回來。

巫女似乎想到了什麽,對著仍著威懾得無法動彈的咒靈眨了眨眼:“雖然你的看法並不重要,但為了避免誤會還是要說明一下。”

“不管是人類還是咒靈,我可沒有特別站在哪一方的打算哦,隻是你不走運,妨礙到我了。”

“接下來,你就——什麽聲音?”

巫女警覺地抬起頭,頭頂耳朵都豎了起來,右手悄然握住一把符紙。

花禦被她的聲音驚醒,警報在腦內瘋狂響動。它強撐起已經沒有多少咒力的身體,再次用堅厚的樹木將自己裹起。

與此同時,外麵的三人看得更加清晰。虎杖悠仁還未理解發生了什麽,東堂葵和伏黑惠一人一手攔住了他。

強大的壓迫驚起滿林飛鳥,空氣都隱隱被擠壓撕裂。

不過分秒,濃鬱的咒力呼嘯而過,如同天降驚雷一般,在地表劈開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

還沒等他們幾人驚歎,一道透著慌亂的熟悉聲音突然響起,不顧形象地怒吼道“尾巴!尾巴差點被燒到了!”

“是誰!!絕對無法原諒!!我要詛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