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的森鷗外心情複雜。

昨天一別後,他就已經派人密切監視自稱“高長恭”的少年所在的酒店,為避免打草驚蛇,他還啟用了隱秘的暗線。

情報部門呈上的資料隻從三天前開始,更早的隻有一片空白,就好像對方是憑空出現在橫濱的一樣。安插在酒店房間的監聽設備全部失靈,很可能有人已經察覺到了他的意圖。

被森鷗外隨手放在桌子上的記錄,“武裝偵探社”幾個字被紅色蠟筆圈起。不論如何,兩者必然少不了幹係。

黑色長外套的男人忽地發出一聲幽怨的歎息:

“看來今天不能跟你玩遊戲了,愛麗絲醬。”

空****的室內,金發女孩仿若未聞,自顧自地繼續塗鴉。

----

另一邊,被十數把黑洞洞槍口瞄準的藤丸咲也很無奈。

就算知道了麵對的是黑手黨,他也不是很想動用武力,聯係森鷗外也是想讓對方看在稀薄的情麵上,起碼表麵上裝得和諧一點。

但看起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你是什麽人?”

為首的人端著槍,冷聲道:“這裏是port afia的領地,無關人士禁止入內。”

被圍在中央的少年長身玉立,灰色西裝裁剪精良,完美勾勒出纖細線條。深紫色墨鏡擋住半張臉,看不清長相,但露出來的部分足以讓人心馳神往。

“也許並不是無關。”

少年察覺不到危險的氣氛般,嗓音如同潺潺流水,“我剛剛和森先生通過電話,他應該知道我來這裏的消息。”

黑西裝們隱秘地交換幾個眼神,最後,還是由為首的人出言:

“沒有收到命令,請回。”

蘭陵王默然。

這已經過去十幾分鍾了,要麽是黑手黨組織辦事效率太低,要麽是森鷗外根本沒想讓他順利進來。

看著對麵的精良武器和握槍的嫻熟姿勢,他覺得後者可能性更大。

眉頭稍皺,一個十分大膽但值得一試的想法蹦了出來。

“我找森先生有很重要的事……所以,能請你們讓開嗎?”

金光粒子隨主人的心意憑空出現,伴著不知是誰發出的幾聲急呼“是異能力者!”“快上報!”,粒子變幻成古樸華麗的佩劍。

在一眾槍械上膛聲中,蘭陵王摘下了自己的墨鏡。

……

幾分鍾後,重新戴上墨鏡的蘭陵王離開了小巷。

身後巷子中,槍支散落一地,剛才還準備攻擊的人早已陷入昏迷,後頸處留下明顯的擊打痕跡。

簡言之,看到他的真容後呆立在原地,被劍柄直接敲暈了。

蘭陵王的美是概念層麵的美,哪怕有年齡、性別、地域等諸多造成審美差異的因素,在這份無法否定的“美”麵前,這些都失去了意義。

成為英靈後,被升華的“美”已經是媲美武器的存在。如果沒有麵具或墨鏡遮擋,所有具有美這個概念的生物都會不可避免被其吸引,無法移開目光而陷入被動,下場就像剛才那幫人一樣。

宛如詛咒的力量,偶爾還挺好用的。

暢通無阻走進港口黑手黨大樓一層後,蘭陵王再次撥通森鷗外的電話。

“森先生,”他抬眼看向顯示正在下行的電梯,“你在哪一層,需要我上去找你嗎?”

對麵沉默一會兒,忽然發出長長的一聲“啊”。

“抱歉抱歉,”電話那邊的人說,“忘記通知屬下去接你了,他們沒做什麽粗魯的事吧?”

“你猜對了,不過請放心,他們沒來得及下手。”

“……哈哈哈。”

森鷗外若無其事地略過剛剛的話題:“實在抱歉啊長恭君,我現在抽不開身,隻能讓別人帶你上來了。”

“沒關係,隻要您能認真考慮一下我的請求就好。”

“當然,不會讓你白跑一趟的。”

“那就好,您的下屬大概什麽時候會到呢?”

“唔,算算時間也快了——”

“叮”一聲,電梯門開的聲音透過電話傳過去。

“哦呀,看來她已經到了。那我們一會兒見。”

蘭陵王掛斷電話。對麵,身著華麗和服的女性緩步而出。

“本想著歐外大人又要讓我跑腿了……”尾崎紅葉短暫地停頓,眼眸中劃過一絲笑意,“沒想到,倒也不全是麻煩。”

“請跟我來吧。這棟樓裏處處有監視和守衛,誤入的話可是會不小心送命的。”

蘭陵王微微點頭:“多謝。”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對方看似警告的話語中還能聽出幾分關切。

係統已經把資料傳進腦海。尾崎紅葉,港口afia五大幹部之一,怎麽可能單純派來跑腿,看來森鷗外對他戒心還挺大的。

一路到最高層,路上遇見的黑手黨都對他們鞠躬致意,對他這個陌生麵孔也看在尾崎紅葉的身份上沒有盤查。

染著蔻丹的手敲開房門,尾崎紅葉優雅行了一禮:

“人已經帶到了,鷗外大人。”

“辛苦了紅葉君,不如一起坐下來喝杯茶?”

尾崎紅葉有些驚訝:“你們的談話有我這個外人在場,這樣好嗎?”

“我倒是無所謂……”森鷗外摩挲著下巴,看向另一個安靜的身影,“長恭君呢?”

“沒關係,我和森先生談論的事並不是什麽秘密。”

首領室沒有開燈,連落地窗都被封死,光線昏暗連麵容都看不真切,可蘭陵王沉靜如水的視線卻透過鏡片準確落在森鷗外身上。

還是尾崎紅葉打破了他倆的“對視”。

美麗端莊的女性拉開椅子,再開口時語氣已變得像老友般親昵。

“鷗外大人,你從哪兒遇見了這麽漂亮的孩子?”

尾崎紅葉掩唇輕笑,欣賞的意味恰到好處:“連我都要心生憐愛了。”

蘭陵王也自覺地坐在另一張椅子上,“謬讚了,您的姿容氣度也讓我由衷欽佩。”

“啊啦,這可比鷗外大人會說話多了。”

眼見這場商業互誇要牽扯到自己身上,森鷗外重重咳嗽兩聲。

他支著手肘,臉上帶著適如其分的疑惑:“長恭君,你找我有什麽事呢?”

哪怕森鷗外心裏已確定這事百分之九十與“寶石”有關,表麵還是裝成毫不知情的樣子。

但對方顯然不想跟他虛與委蛇一番。

“實不相瞞,我在您身上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森先生,你最近接觸過什麽奇怪的碎片嗎?”

正欲飲茶的尾崎紅葉動作一頓。

“請安心,我沒有別的意圖,隻是想找回丟失的東西。那碎片非常危險,必須在它真正蘇醒之前回收,希望您能理解。”

空氣沉寂,落針可聞。

森鷗外忽然笑了一聲,當他再抬起頭,笑容已帶上完全不同的意味。

“長恭君,你知道你來的是什麽地方嗎?”

“這裏是橫濱最臭名昭著的黑手黨總部,這棟大樓裏每一個人都是窮凶極惡的暴徒。”

“你覺得,我們的談判對等嗎?”

屬於港口afia首領的威壓毫不遮掩,鋒銳血腥的殺氣如有實質地壓得人呼吸一滯。

“當然。”

林籟泉韻般的聲音衝淡殺意,蘭陵王直視著森鷗外暗紅色的瞳孔。

“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港口afia想用自己的方式守護橫濱,我也隻是想拿回碎片。”

說到最後,蘭陵王勾起一個淺淡的笑:“森先生,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森鷗外不動聲色:“你想怎麽做?”

“既然我能感應到碎片的波動,就說明它已經釀出禍,我會負責解決他造成的一切影響。”

“如果您覺得我的誠意不夠的話,也可以提出別的要求,我會考慮。”

“既然如此……”

森鷗外有過很多猜測,對於他真正的身份,對於他背後的組織,以及對於那塊碎片真正的用途——但最後湧上嘴邊的,是一個對他來說過於異想天開的想法。

“那就把你的墨鏡拿下來吧。”

本來防備著森鷗外提出什麽過分要求的蘭陵王錯愕:“什……?”

旁邊一直收斂存在感的尾崎紅葉舉起袖子掩住臉。

半晌,蘭陵王才略帶猶豫著問:“森先生……你確定嗎?”

“當然了。”

森鷗外靠在椅背,露出初見時親切又捉摸不定的微笑。

“連真麵目都不敢露出來的人想憑借隻言片語讓我相信他,可有點困難啊。”

“並不是不敢,隻是……算了,如果這能用作證明的話。”

少年手指觸摸到墨鏡邊框,放下又抬起,發出一聲歎息:“總之,希望你們做好準備。”

森鷗外失笑:“難道墨鏡後麵很恐怖嗎?放心吧,我不會怕的,紅葉君也不會。”

尾崎紅葉很無奈:“不要隨便——”代表我。

剩下的話再沒有機會說出口,她的眼眸不受控製地睜大

視野中的一切通過折射傳遞腦海,卻遲遲得不到新的指令。大腦仿佛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對一切都無法反應。

泛著病態蒼白的灰色發絲垂落,秀致長眉微蹙,鴉羽般的眼睫蓋不住清冷又瑰麗的瞳色,春暉煙光凝成穠豔,秋水寒山映照瀲灩。

一瞬間眼前閃過黑白,耳底嗡鳴,身心飄然。

語言匱乏,隻餘長久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