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一部分的真相

元晰動了動唇還想說什麽,但終究不是不懂事的人,於是還是忍住了。

“有些事,你是不是該和我說清楚了?”元初又道。

“你想知道什麽,問吧。”不知為何,元晰別過臉去,似乎這個話題讓他十分不愉快。

“你和皇帝,究竟怎麽回事?”明知道這個問題會令元晰難堪,他仍是問了。

元晰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而且無所謂:“顏世軒想權想瘋了,元徽行就利用他這點,設計他串唆我母妃幹的。六年前我十一歲,那天我被下了藥,父皇也很醉,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一步步設計好了的。總之,我被送到他的寢宮,其實在此前他根本沒見過我幾次,居然沒認出我是他的兒子。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他勾著唇笑,極盡諷刺之意。

“你知道有我嗎?”

“不知道。那時候傻傻的,和元宓一樣。”元晰笑著,盯住元初的眼睛:“和他一樣不受關注,和他一樣隻想平平安安在宮裏過活,和他一樣不想和任何人爭什麽。可是。。。。。。”他的笑容綻得愈來愈開,可眼中的水色卻愈來愈重。他的聲音又些幹澀,卻仍舊是在笑著:“你真以為我那麽幼稚,你真以為我無緣無故喜歡拿元宓出氣?初兒,六年前,我和他一樣,一樣有一雙讓你喜歡的幹淨的眼睛。六年之後——”他嘲諷地指指自己赤 裸的身體:“我變成這樣,他卻仍舊是原來的樣子。初兒,你知道我有多妒忌他嗎?你知道嗎?我們的父皇,他可以拿我當□一樣玩,但是他卻將元宓保護得好好的。為什麽?我們同樣是他的兒子啊!區別在哪裏?在哪裏?”他顯得有些激動,他揮揮手想站起來,卻又頹然地坐回去。

元初不說話了,伸手將元晰摟在懷裏,緊緊地,一句話都不說。

“他有他的母妃疼他,而我的母妃卻把我送人——用最不堪的方式送人。連你,連你都想將他護在羽翼之下,為什麽?我和他又什麽不一樣?初兒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不妒忌他?我要怎麽樣才能不恨他?你說啊!”

“那不是他的錯,晰。”

“不是他的錯?”元晰從他懷裏掙紮著起來:“對,他沒有錯。你們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沒有錯,他是好人,他理應受到所有人的關愛和保護。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狠毒,我心機重,連你都可以厭惡我!”說著說著居然想要哈哈大笑。

“晰。”元初按著他,親吻他的額頭:“也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錯,全部都是。造成這些錯誤的人、不該存在的人,我們一起讓他消失。”他眼色如墨,深不見底,可嘴邊含著的你抹笑容卻是冷厲無比,嗜血、殺戮和陰毒,全部都包含在那抹淡淡的笑容裏麵。

“沒錯。你說得對。我要讓他們消失。。。。。。不對,我要把他們踩在腳下!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你一直都會幫我,一直,哪怕你心裏其實是看不起我的、哪怕你心裏是厭惡我的,可是你都會幫我,對嗎?”他一次一次不厭其煩地向元初確定著這件事。

“我會。”對於元晰,他一向是很有耐心。

“我們就快沒有時間了。”對那個皇位虎視眈眈的所有人,近期都將會有大動作,包括皇帝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們該按兵不動等待坐收漁利,還是出其不意搶先出手?這都是正待解決的問題。

“本來昨天就是為此事而來。結果。。。。。。”元初的笑容裏,不禁摻染進一絲邪魅。

元晰輕咳一聲,一把推開他,然後才找了個毯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實。

“現在裹起來會不會太遲了?”元初不懷好意地說道。

“初兒!”元晰有些慍怒地漲紅了臉。

元初吐吐舌,聳肩攤手:“昨天寧儀來找我了。”

“她願意拿出那樣東西嗎?”元晰一聽來了精神,急切地抓住元初就問。

“她說我們隻要能做到讓安王不去蕭燕她就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隻是,你確定那樣東西有用?”皇帝氣運正足,死人的東西怕是起不了什麽作用。

“先皇的遺照,總有它的用處。我又沒有要拿著他同父皇硬碰硬。若是沒有用,父皇何必同皇姑一直那麽客氣,想也是對她手裏的東西多少還有三分忌憚,再加上她為人聰明識相,不會因為有所倚恃而輕易挑戰父皇的權威,才使得她在宮中一直有著超然的地位,活得安然舒適。”

見他仍是一口一個父皇的,元初這才想起,元晰從未卻皇帝表示出明顯的恨意,於是,他說:“你說得倒是對,可是,要讓她乖乖交出東西來,怕也是不易。另外——”他斟酌了一會,才說:“我不是想質疑你什麽,皇帝幫你做了不少事吧?甚至是一些大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元晰打斷他,也是沉默了一會,才笑:“除了那種事之外,他待我還是不錯的。有時候也由著我的性子任我胡來。其實很多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我要血玉,他一口就答應了。有時候我開玩笑說想坐龍椅,他也一口答應,我都不知道他說得是真是家。”他抬了抬頭,反問元初:“血玉是何物?如此重要?我倒是見他天天帶在身邊,本以為是什麽極貴重之物,跟他要時,眼睛眨也不眨就給我了,我還以為要錯了東西。你究竟要他做什麽?”

元初輕笑:“皇帝作孽太多,那塊血玉是一方風水高人給他辟邪用的,那塊血玉的靈物,你要說它是邪物也可以,因為它是浸染了無數人的鮮血鍛造而來的。”他見元晰挑了挑眉,知道他對此風水邪說頗不以為然,並且還有著對他為什麽會知道這些的質疑,所以又道:“別那麽看我,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元徽行告訴我的。”

“他一個王爺,怎會知道這些?”

“當年,送皇帝血玉的高人號長風,據說道行了得卻醉心功名,皇帝登基的時候殺了不少親族叔伯兄弟,便找到他命他在宮中超度亡靈。他本以為此後平步青雲、榮華富貴,誰知道,皇帝過河拆橋覺得他知道得太多,便要滅口。他僥幸逃得一命,卻也身受重傷,而後被元徽行所救。元徽行怕是那時便對皇帝就有異心,加之長風報仇心切,兩人一拍即合,於是長風將平生所學盡數傳授予元徽行,而後兩年因舊傷複發不治身亡。”他娓娓而談,將一個繁複冗長的故事簡短完整地表述清楚。

“看來,你不僅見了寧儀,還見了元徽行。”元晰笑吟吟地說。

“當然,那你運籌那麽久的事情,少了他們怎麽行?”元晰就是元晰,也不愧是那個人的兒子。從一開始想要除掉顏氏的人便是他,然後設計自己進宮,將這本就渾濁的一壇子渾水再徹底地攪上一遍。他知道自己的實力不夠強,於是就來個渾水摸魚、故弄玄虛。

元晰笑:“少了你也同樣不行。初兒,你真是上天賜給我的你知道嗎?”

一次次的設計,一會回的試探,還不是為了知道這個人有沒有存在的價值,這個人能不能為他所用。隻是,仍是發生了一些在他設計之外的事,比如——他不知道自己會開始在乎他,會羨慕他,會更加地妒忌元宓。

“晰,若是一開始我就很無用,你是不是會馬上讓我消失?”這是元初藏在心裏很久的疑問。

“會!我會殺了你,並且消滅你存在過的一切痕跡。其實,我最早想讓你進宮的目的也不過是在與顏氏,隻是後來,你並不像是我悉知的那個初兒——”他挑著眉眼,一語雙關。

元初故意忽略他的另一種意思,轉而笑道:“我也一樣,本打算想法子殺了你的。我實在是討厭又個雙生的哥哥。可惜。。。。。。”他的話沒又說完,也不打算說完。

元晰倒是無意追問,他是個很清楚該在什麽時候說什麽話的人,想了想,才又轉回最初的話題:“那麽你的意思呢?不讓安王去蕭燕?”

“嗯,戰爭對於我們未必沒有好處。”這話說得及其冷酷,在說的同時,他很清楚,他們為了成功壓進去的,很可能就是數萬英靈:“我權衡過各國勢力。如今三大帝國裏,就屬蕭燕與元鄴實力相當,魏景國雖也是大國,但處於極西之地,國立暫時還比不上我們這兩國,並且,它與元鄴之間隔著巧國、和國還有西番國,與蕭燕之間隔著南橫國,一時間他們很難向元鄴進犯。由於地理原因,他們同蕭燕結盟的幾率也是比較小的。不過,我們仍是要防一手。要做成這些事,光靠楊尚風以及他能控製的一些人是遠遠不夠的。”

聽到最後一句,元晰一愣,隨即勾唇輕笑:“原來。這你也知道了。初兒,我仍是太小看你了。”他的眼中有著很複雜的情緒。

“晰。”元初淡然道:“不妨信任我?我不會同你爭那個位子的。”見他這些的人樣子,他早就對那個位子失去了興趣。忽然覺得天下很大,而他,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卻居然都被俗世深深糾纏,總被綁在一個地方哪都去不了。是不是該改變一下了?如今,他所作的一切,隻不過皆出於承諾還有一絲絲被人玩弄與股掌的不甘罷了。他突然很清楚自己要些什麽,要做些什麽。

“好。”元晰低眉垂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父親欠我母妃一條命,所以,他非幫我不可。”他抬眼笑,笑容不知有幾分真實:“三年前,他就開始幫我。包括那些毒那些藥,父皇的意思他不得不辦,但其實,我早就服了解藥。不過,他畢竟是一早就跟著父皇的人,有幾分信得過,我心中有數。”

這才是他的本性,不信任一切的本性。

元初失效,突然將他攬進懷裏,開懷地笑。

元晰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家夥突然發什麽瘋:“初兒,你。。。。。。”

“沒事沒事。”元初放開他,仍是笑吟吟的。他真的沒看錯,元晰同從前的自己真的是一模一樣。他們一樣處心積慮地用多年的時間算計一件事情,算計自己的親人。他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卻從來不相信其他人。他們耐心的等待,隨時準備將所有人推入絕望的深淵。這樣的元晰,他怎能不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