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地榜出手卷長風,竹籃打水一場空(下)
避暑山莊內,重樓飛歇,屋瓦窗明,到處是大紅的錦繡緞帶,布置得喜氣洋洋。走廊上,掛著紅色的大燈籠,似乎是一雙雙泛著桃花的媚眼,迎接著來往之客。避暑山莊,冬暖夏涼,獨孤家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打造而成,大莊園內引進了瓊湖的活水,布置了重疊的假山,栽種了青絲飄揚的楊柳,正值夏季的夜空,星光點點,院中的夜來香泌出那讓人沉醉的香氣,奢華靡靡,一派祥和安寧的夜晚夏趣圖。
不同於前院的喧囂熱鬧,後院主人家的廂房中,安靜得出奇,那叮咚流淌的小溪打在假山,發出如孩子般頑皮的嬉鬧,奏著那天籟的自然之音,屋中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小天!你說的是真的嗎?那人力量霸道絕倫,一拳就把整個擂台轟踏了,那也太妖孽了吧!”聲音帶著幾分疲憊,似乎是一個長久被病痛折磨的弱女子,聽著她的聲音,恐怕是個男人都會身子酥軟,生出憐惜愛護之心。
獨孤曳天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蕩著兩條蓮藕般皙白柔嫩的小腿,將腦袋撐在旁邊的桌子上,點了點頭,發出重重的童音,道:“嗯!表姐,我都說了百遍了,你就別問我了吧!那人沒有戲曲裏的青麵獠牙,臉很白的,正是你喜歡的類型,嘻嘻嘻!這次我可騙到小舅了,趁他不注意時出手幫他,讓我好好的出了一回風頭呢!”
獨孤家的小姐很怪,凡是江湖上的武林世家,哪一家的子女不習武,但這獨孤婉兒卻是一副天生的柔弱像,不喜殺戮爭鬥,但她卻生就了一幅國色天香的麵貌,從小便迷倒了不知多少江湖中的少男駿傑。在她十四歲之時,更是因為她的麵貌生了一件意外之事,這件事情鬧得很大,朝廷也出動了絞殺軍隊,但事後消息最靈通的江湖裏,卻沒有傳出一點風聲。她被救回來後更是對武術生了一種惡言之情,但獨孤世家是江湖中的大家,不可能為了她而破例,現在更是為她舉行了比武招親,一切都透著詭異。
獨孤婉兒得了自己最喜愛表弟的肯定,一顆心也漸漸的放下了很多,但她似乎遺忘了這小家夥提前跑掉了。輕輕歎息一聲,旁邊的紅燭一暗似乎都要悲傷得熄滅了,走到梳妝桌旁坐下,拿起檀木香梳,將紮著的頭發披散開來,三千青絲如瀑瀉下,美得令人窒息,香梳一梳而下,沒有絲毫的阻礙,柔順如水。
獨孤曳天這小屁孩似懂非懂的抬頭望著獨孤婉兒,黑色的寶石閃耀著狡黠的神采,身子忽然騰空而口,摟著那如畫女子的脖子,在她臉上啵嘰親了一大口,笑嘻嘻的道:“表姐,你太漂亮了。別嫁了好嗎?當我媳婦兒。”
這女子似乎已經習慣了和獨孤曳天的親密動作,摸了摸懷中獨孤曳天的頭,輕聲說道:“小天,你現在還小,這些你都不懂的,或許你長大了,就不喜歡已經變老的姐姐了。以後你會找到自己喜歡的女子,表姐已經十八歲了,劫難來臨,不得不出嫁。”
“哦!”獨孤曳天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嘴巴頓時嘟了起來,從她懷中掙脫,有些委屈的道:“我走了。”用手背努力的擦著眼睛,似乎想要擦出眼淚,但他好像天生淚腺缺少,抽了抽鼻子,感覺有些無趣,將腳下的鞋子丟了出去,光著嫩白的腳丫子跑出門去了,走時還是留了一句話道:“表姐,我不會讓凶巴巴的姐夫進門的,哼!”
獨孤婉兒幽幽一歎:“小天!你這是何必呢!姐姐心裏已經夠苦了,難道你還要這樣作踐我嗎?”拿著香梳打扮起來,不一會兒,一個臉麵白淨的普通書生就出現了,暗斂了鉛華,判若兩人,即使熟悉之人,又有幾人能夠發現呢!
周易生從那無邊紛亂的景象中掙脫出來,眼前是無邊的光亮,仿佛是一下子出了令人窒息的水麵,周易生開始大口喘氣,緊繃的皮膚放鬆下來,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卻是由很多小櫃子組成的草藥房,藥香撲鼻。周易生發現自己躺在幹淨的床鋪上,這才開始回憶到底生了什麽事。自己的衣服,周易生這才發現,胸口處破了一大塊,就是因為自己的衣服破了,才會突然失去了意識。
“你睡了半天了,張捕頭走時說了,你醒後就去獨孤家的避暑山莊,他在那兒等你。”屋外走進來一位白胡子老頭,手中撚著粗長的煙鬥,噴著紅色的火舌,冒著白色的煙霧,卻是淡淡的清香,聞著讓人心曠神怡。
“哦!知道了。”周易生也有些孤僻,很少和人交往,他身上也沒有半吊錢,得了張黑河的口信,低著頭就往外走,希望張黑河付了醫藥錢,讓這老頭別招他麻煩。
事與願違,那根細長的煙杆擋在了周易生的麵前,火舌如周易生的表情明滅不定,周易生不僅暗罵這些江湖人的忘性,這麽點小事都處理不好,現出僵硬難看的表情,這時他更像張黑河那張特色的臉,問道:“老先生,有什麽事。”
“你還沒付診金呢!”白胡子老頭噴出一口煙霧,那清香更加濃烈了,好聞得能夠引起食欲,口誕不止。
周易生的臉更加難看了,太傷讀書人的臉麵了,有辱斯文呀!他現在有種拔開地縫鑽進去的衝動,忍著難受,苦著臉道:“老先生,我周身上下,隻有這件袍子最值錢了,能不能打個欠條寬限幾天,或者我給你畫副山水畫,以畫抵資吧!”
“不行!”白胡子老頭將粗長的煙鬥收了回來,深深的吸了一口,從牙縫中擠出兩字來。
周易生就這樣望著他,無計可施了,很想哭,真正的是有辱斯文,如果這事傳出去,將來的仕途名譽一切都完了。忍著逃跑的衝動,帶著幾分哀求的道:“老先生,那你要什麽呢!”
“我就要你的一碗血。”
“啊!血,你看我這麽瘦,沒幾碗血的。”
“那我就叫捕快了。”這老人似乎吃定了讀書人愛惜名聲的把柄,張口就打算喊著巡邏過來的捕快。
生不入公堂,死不入地獄,讀書人奉若聖言,周易生現在也不例外。連忙低聲哀求道:“別!別!求您了。我給,我給。”腹裏不知將張黑河誹腹了多少遍。
“周兄!你隱瞞得我好苦,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武道高手呀!”‘玉麒麟’諸葛玉仁依然翩翩如玉,帶著幾分狂放,詫異的看著衣衫淩亂的周易生,走進了醫館,笑著道。
周易生的名頭,已經在一下午的時間內在出雲城傳開了,雖然他從沒有出過手,但他那一拳太過驚人了,想不出名都不行,更何況他還是第一個不給獨孤家麵子的讀書人。司徒玉仁上午吃了周易生的癟,現在看著周易生了,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有些桀驁的讀書人,上前問話了。
周易生臉色並沒有因為遇見熟人而歡喜,臉色反而更加難看了,雖然出了這檔子破事,但他也不能太過失禮,拱了拱手道:“諸葛兄,見量,我這兒有些事要處理,待我處理完,在聊!可否!”即使付出自己一碗血又怎樣,得快點把這事解決了,免得傳出去對自己的名譽有損。
“無妨,我們等著你!”諸葛玉仁身後,走出一帶冠女子,卻是男人打扮,看這女人的長相沒有絲毫的出奇,眼神也看著暗淡無光,聲音仿佛是一把利斧在切割著大石,沙啞難聽。但能跟著公子榜第一之人的玉麒麟,又豈會是簡單之人。
“劉家妹子,這書生一身的窮酸相,還高傲得很,你也會對他有興趣呀!”夏侯陽依舊是那火爆脾氣,說話嗓門奇大,想到什麽說什麽,一點也不在意是否會得罪人。
“找打!”輕飄飄的打出一拳,仿佛沒有任何的力道,就像是千萬斤重的棉花落地,力道雖然飄忽,但絕對夠勁。那一拳看似緩慢,但夏侯陽仿佛看到了某樣可怕的東西,一把拔出腰間的寶刀舞起了幾道劇烈的罡風,腳下不停,連連劃步,退出了這間藥房中。
待站定後才心有餘悸的叫道:“劉巧伊,你別太過份了,雖然天機先生算出你為火鳳煞星,但我這鐵秤砣也不怕你。”夏侯陽看來是動了幾分真怒了,說話厲然,帶起了幾分決然之色。
“伊兒妹妹,你的這梨花針太過霸道,且你出手沒有個節製,遲早闖出大禍,我替你保管三年,待你修為高深了能自由駕馭這寶貝,我在求家中長輩,替把這梨花針更上一層,到時雙喜臨門,在地榜上更進一層。”諸葛玉仁手輕微的向劉巧伊抓去,掌被落下的影子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青氣,從地下鑽入劉巧伊的影子中,似乎被某種奇特的力量所籠罩,諸葛玉仁的手根本沒有砰到劉巧伊絲毫,但那手掌伸回來時卻多出了一朵白色的梨花,這梨花帶著幾分鋼鐵的銀光,閃爍著清冷逼人的寒光。
劉巧伊似乎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小野貓,張牙舞爪的就撲向了諸葛玉仁,口中連連叫喊威脅:“還我寶貝,你這臭家夥,敢搶我的東西,我回去找我師傅燒了你的白衣服,讓你光屁股,做個人人喊打的小老鼠。”她現在的聲音卻是如空穀鳳鳴啼叫,如仙音洗滌神智,聽後帶著幾分不舍,她那威脅配合這好聽的聲音,卻沒有一點殺傷力。
“無聊!”這醫館的白胡子老人也是彪悍,或許是無知,看著幾個年輕人之間的爭鬥,冷冰冰的吐出倆字,用手將煙杆中的煙草熄滅,別到了腰間,拉著周易生就往後院走,鐵了心的要放他的血。
“啀!前輩別走呀!”諸葛玉仁也不理會劉巧伊的威脅了,轉身就走,追上那位白胡子老人,連忙開聲求道:“前輩,家中長輩反複叮囑晚輩,一定要討好您的歡心,不論花多少錢,也要分潤一點雲霧仙茶。”
“雲霧仙茶?”劉巧伊立馬像是換了一個人,乖巧的站立一旁。
不僅是劉巧伊驚心,連周易生和夏侯都呆愣一旁,雲霧仙茶在出雲城太出名了,價比千金,比皇室貢茶更加珍惜,卻沒想到這老大夫能弄到手,卻也不知道是真正的雲霧仙茶還是普通的凡物。
“嗯!”老人徒然握緊了手中的煙杆,又放鬆下來,哈哈笑道:“也隻有那算命的老匹夫能夠知道我的秘密,罷了,既然是他找來的人,那我也不小氣了。”將手中的煙杆向下,倒出許多的煙灰,上麵還有些吞吐著星火,白色的煙霧嫋嫋而出,將煙杆插回腰間後,再次說道:“真正的雲霧仙茶,那是隻有仙人才能享用的神物,老頭子也弄不到,但還沒長成氣候的茶樹,還是找到了一棵。這也是大機緣,老頭子已經老了,如果獨享,恐怕會折壽,得不償失,今日你們都是有緣之人,就給你們茶樹印記,能否找到就憑本事了。”
那隻托著星火煙灰的手忽然一震,草灰混合著煙霧飛舞,幻化為一朵朵潔白如仙的茶花,鑽進了幾人的鼻中,消失不見。
“這是什麽味道,好香呀!”劉巧伊一下子沉醉在了其中,那雙眼睛似乎染上了靈氣,看著天空一顆顆的小星星歡快的飛舞著,此時她身上流露出的是本性,哪裏還有剛才的普通。
夏侯陽那張紅如重棗的臉,就如被六伏天的太陽曬了一下午,紅得發黑,閉著眼睛享受著。
諸葛玉仁卻很快清醒過來,恭敬的向那位老大夫行了行禮。
周易生也吸入了那如仙的茶花,心脾一下舒爽,似乎飛上了九天,彩雲繚繞,仙鶴鳴叫,入了仙界一般,但很快也清醒過來,一臉沉醉,似乎在回味剛才的餘韻。
“哼!沒想到血宗的老頭也想來撿便宜,華公子,要不要出去收拾了他。”聲音中性,卻是那位跟張黑河打賭的漂亮公子。
“隻要他不妨礙我奪取九龍璽,那就無礙。張黑河,他不告訴我那人的消息,那我就壞了他兄弟之事,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說話的人仿佛是高高在上的仙人,頤指氣使,不在乎任何東西,霸道非常,聲音從虛空中傳出,飄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