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換魂（上）
今天是李福全的二十五歲生日，當然，沒有人祝福自己。今早還是沒能吃飯，還是照常打了兩大瓶的點滴。以前，他總覺得躺在床上啥也不幹掛鹽水是件嬌氣奢侈的事兒，現在他覺得人太嬌氣了也挺累。現在他躺著的這間病房可真豪華，他以前隻在電視劇裏看見過，他的周圍都是一些複雜的機器，上麵的英文字他一個也看不懂，還有床邊的那個小電視，上麵有好幾條線，電視裏，人死了，線就變直了，當然他的線走得歡實著呢。大夫每天都來好幾趟，告訴他他的身體很好，隻不過最近這幾天，他越來越沒勁兒，還總是想睡。還有兩天，再有兩天，他就能出去了，想想之前打給他老娘的那一大筆錢，真覺得這是個好差事，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可惜，他們不讓他跟老娘通電話，不過就還剩兩天了。李福勝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最近他常常這樣，每天睡的時候比醒的多。
李福勝是一名農民工，其實在家裏伺弄田地也能活得挺好，但是看著村裏的朋友們每年從城裏回來，穿著時髦的衣服，帶回錢來蓋房子，過年的時候侃大山聽他們說城裏的各種新奇事兒，他還是覺得很羨慕。更何況，他也該娶媳婦兒了，到了他的這個歲數，村裏還沒結婚的人已經不多。老娘越來越著急，天天去各家串門子，一坐就是一大天，就是想給他說個好媳婦兒。可是其實他想討一個城裏的媳婦，看電視裏，城裏的姑娘瘦瘦白白的，說話做事都和他們村裏的不一樣，如果能有這樣的一個媳婦，他每天幹活兒再類也不怕。當然，這話他不敢跟娘說，娘覺得能幹活、好生養的才是好女人，電視上的那些女人風一吹都能刮跑，那是能過日子的人。
所以，當二大爺家的東子說他們今年要去城裏包工程的時候，他費了好大的勁兒說服了娘，和他們一起去。老娘雖然舍不得他，但是家裏的老房子實在是不好說親，就同意他去了，臨走前，老娘拉著他的手哭了。爹走得早，老娘一個人沒改價把他拉扯大真的不易，他決心找媳婦第一條，就是得能孝敬老娘。
到了城裏之後，才發現城裏和東子他們描述中的並不一樣，和電視裏的更是千差萬別。東子他們並不是包下工程，而是給城裏的包工頭打工。因為李福勝沒有經驗，不會什麽手藝，所以每天隻能搬沙子、運水泥，每天收工之後，隻想在工棚裏睡覺，在沒有精力和時間去體會一下城市。隻是體力上的勞累對於李福勝來說能夠克服，可是真正折磨他的，是現實和想象的巨大反差帶給他的空虛。他隻好收起那些不切實際的想象，現在隻盼望自己努力工作，在年底能給老娘帶來一筆可觀的收入。
這天中午，趁著不多的午休，同村的年輕人們都聚在一起玩牌，李福勝對這個沒什麽興趣，就自己繞著工地走走散步。忽然，電線杆上的一張小廣告吸引了他的目光：外省富商張先生，膝下唯一骨肉重病，恐白發人送黑發人，現望尋找一身體健康、性格善良的男青年收為義子，寥慰悲痛。我們不會收取任何費用，事成後將對您有巨大的經濟幫助，望有意者主動報名，非誠勿擾，聯係電話XXXXXXXXXXX。
看到這個，李福勝第一反應就是騙子。東子告訴過他，現在有很多的人靠貼小廣告騙人，像是一些富婆征婚之類的專門騙外地人。但是，這個廣告似乎又很不一樣，上麵說“不會收取任何費用”，要不要試試看呢？李福勝搖搖頭，心想他才不會傻傻的被騙，但還是隨手，把廣告扯了下來，揣進了兜裏。
接下來的半天裏，那張廣告單上麵的話總是會出現在自己的耳邊。雖然明知道這八成是個騙局，哪會有這麽好的事情白白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但是，心中又不斷有一個聲音說：“試試吧，打個電話，又沒有損失，一旦他們要錢，就不聯係就可以了。”終於，在晚上，趁著其他人在工棚裏麵玩牌，李福勝走到了外麵的僻靜地方，掏出兜裏的那張廣告，用自己花200元買的二手三星撥出了上麵的號碼。
“嘟……嘟……”打了幾次，都是占線，這反而讓李福勝覺得更加可信了一些，這麽多人再打電話，應該不是騙子。終於，在第四次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喂，你好。”一個彬彬有禮的男人聲音傳了過來。
“你好……”李福勝感到有些緊張，“你好，我看到了電線杆上的廣告……請問，你們是不是要收義子？”
“哦，您好，是的，我是張先生的助理，先生請問你貴姓？”
“我叫李福勝……”
“李先生你好，很高興接到你的電話。由於報名的人非常多，我們需要做多次的選拔工作。現在，我先在電話中對您做一個簡單的問卷調查，再決定您是否能夠進行選拔，可以嗎？”
“沒問題，你問吧……”
之後，電話裏的男人詳細地詢問了他的年齡、家鄉、家裏人的情況，還有是不是抽煙、喝酒之類的生活習慣問題。經過十幾分鍾的詢問，他似乎對李福勝比較滿意，於是就讓他明天去市裏的一家私人醫院做全套的體檢，並且保證到了那裏有專人接待，不需要交任何的檢查費用。
掛掉電話，李福勝感到一陣興奮。這件事，並不像是騙局。他果然沒有提出收費，第二天還能醫院裏免費體檢，看來這是真的！真的有一個巨大的餡餅砸在了自己的頭上，現在，他需要擔心的是能不能通過後麵的選拔，一旦通過的話，他和老娘的下半輩子，都要過得不一樣了。
第二天，李福勝借口說肚子疼得受不了，想去醫院看看。工頭很不高興，但是看著他那副滿頭大汗的緊張樣子，也擔心工人在自己的工地上出現問題，就勉強地同意了，同時說這一天的工錢就不再給他了。李福勝滿心的期待，哪裏在乎這一天的工錢，忙不迭地同意了。
到了醫院，李福勝從來沒想到體檢居然有這麽多的項目需要檢查，光是血就抽了好幾管，還有什麽驗尿驗便，還有一些他很害羞的地方都檢查到了，還在那個像是大棺材一樣的機器裏進去了一趟，一個體檢，足足折騰了他一大天。結束後，醫生告訴自己要三天之後通知他是不是合格，讓他回去等消息。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問了給他體檢的醫生為什麽這麽重要的事情，居然會貼小廣告在工地前麵。
醫生告訴他，因為張先生想要低調地進行這件事，如果公開的昭告，以張先生的家財和社會地位，會引起很大的轟動，這並不符合張先生的初衷。而且，張先生因為親生兒子病痛的打擊，隻在乎義子的身體是不是完全健康，人品是不是善良正直，其他的，他都不在乎。確實，李福勝在體檢前就簽了一份他們的保密協議。聽到醫生這樣的解釋，他感到鬆了一口氣，這真的是他的機緣！
接下來的三天，是李福勝人生中最漫長的三天。每一刻，他都在焦急地等著電話響起來。以至於工作時心不在焉，被工頭狠狠地罵了一通，扣了他兩天的工資，告訴他再繼續這樣，就不用再來了。
終於，在第三天的傍晚，他接到了回複，告訴他已經通過了初步的檢查，第二天開始去H市接受正式的選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