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檢專家戈洛離開後,岡特又立刻請上來一位新的證人,急於給顧晏一個還擊。

以至於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最擅長的節奏已經被帶亂了,整個庭審開始跟著顧晏特有的節奏走。

這位證人是個中年男人,微胖,腫泡眼,在沒有誇張表情的前提下,顯得有些沒精神,看得出來不常運動。

他是翡翠山穀一帶的路保,名叫馬修克勞。

岡特深呼吸了一下,站起身衝馬修克勞點頭致意,問:“克勞先生是麽?”

“是我。”馬修克勞慢吞吞地說。

可能是表情不多又拖著腔調的緣故,他給人的感覺有一點傲慢。

但岡特律師不介意。

隻要能給他的論據加上籌碼,怎麽說話他都不介意。

“你是翡翠山穀一帶的路保?”岡特微笑了一下,“方便跟我們大致介紹一下你的工作麽?”

馬修克勞說:“可以。眾所周知,赫蘭星翡翠山穀一帶多雨多震,潮濕極了。到什麽程度呢?就是能源池都扛不住,三天兩頭出故障,以至於我們那一帶的監控裝置總跟著失靈。我的職責就是呆在值班亭內,全天盯著山穀車道。能源池如果出簡單故障,我可以維修,大麻煩我可以及時報修,同時也有人工監控的作用。”

“也就是說,從那條車道經過的車,你都會看見是麽?”岡特律師提煉了一下重點,再次問了一遍,以確保所有人都能知道。

馬修克勞點頭:“對,沒錯。”

“事發當天,也就是9月19號,你看見了什麽?”岡特問。

馬修克勞毫無猶豫:“一輛白色的銀豹gtx3,從013山道駛來。”

岡特問:“有別的記錄麽?比如監控?”

馬修克勞嗤了一聲:“我隻能說被告人非常精明,特地挑了雨天,知道那該死的監控總會在那時候出故障,所以沒有其他記錄了。”

岡特點點頭:“這條山道是通向哪裏的?”

“直通翡翠山穀西側的廢棄倉庫。”

“還能通往別的地方嗎?”

馬修克勞想了想,撇嘴道:“原本是可以通往別處的,但是在那之前一次暴雨導致前方山路滑坡,堵死了繼續前進的路,所以過了我的值班亭,唯一能去的目的地隻有倉庫。唔……或者原路返回。”

“這附近還有別的路通向7號現場,也就是那個倉庫嗎?”岡特律師問。

“原本有的,從另一方向過來就行。”馬修克勞可能覺得問題有點傻,沒好氣地說:“但是我剛才說過了,山體滑坡,另一邊堵死了,隻剩這條。”

“好的。”岡特律師點點頭,又問:“你看到那輛銀豹gtx3是什麽時候?”

“傍晚5點15分從值班塔下經過,開往倉庫,四個小時之後吧,夜裏9點10分離開。”馬修克勞說。

岡特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陪審團,禮貌地說:“冒昧地重複一遍,最初呈現的證據中有提到,7號現場的案發時間可以精確到9月19號這天晚上6點至7點。也就是說,這輛銀豹gtx3停留的時間,足以完成整個侵害過程。”

他停頓了一下,又把之前顧晏跟戈洛的對話內容拎過來,“並且,被告人還有足夠的時間留在現場,慢慢欣賞自己的傑作。”

說著,他又把一份痕檢報告翻出來,投上全息屏幕,把關鍵字句全部標紅,清晰地展現給眾人:“為了能順暢地理解整個案件過程,我把這份痕檢留到了這時候,配合克勞先生的證言呈現出來。這是交警於案發三天後在013山道某路段發現的車。”

岡特“啊”了一聲,補充道:“值得強調的是,之後三天沒再下過雨,而當時的交警沒有意識到這輛車關係著更大的案子。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輛車被人遺棄在路邊樹林裏,型號為銀豹gtx3,車內檢測到了被告人賀拉斯季的毛發及衣物纖維。”

偌大的全息屏上接連展示了幾張車輛照片,車身很髒,粘著幹硬的泥水,車輪更是一塌糊塗。

“好了,我的詢問就到這裏。”岡特律師展示完所有,坐了回去。

他靠在椅背,好整以暇地看著辯護席。

這輪證據沒一號被告人什麽事,迪恩律師樂見其成,當即起身說:“我沒有問題。”

於是全場的目光再度集中到了顧晏身上。

法官抬手示意,顧晏站了起來。

全息屏幕上,那輛被遺棄的銀豹gtx3沒有被收起來,依然毫無保留地展示給眾人,似乎在不斷提醒大家:這輛車屬於賀拉斯季,案發當時,它就在現場。

顧晏起身的時候,目光冷靜地投注在那幾張照片上,略微停留了片刻,然後又穩穩地收了回來。

他看向馬修克勞,禮貌地點了點頭算是招呼,然後淡聲問道:“你剛才說,你的工作內容就是呆在值班亭內,全天盯著山穀車道對麽?”

“對。”

“輪班製?”

“對,我跟另一位同事,兩班倒。”

顧晏:“具體換班時間?”

“一般是一個人早上來,值班到傍晚,然後另一個人從傍晚到早上。具體時間其實並不固定,要考慮到很多情況,畢竟那裏經常下雨,還時常會有地震。”

“那麽案發當天你的值班時間是?”

“下午2點到第二天早上6點。那天預報晚點會有雨,我提前到了。”克勞說。

“值班期間,旁邊會有其他人麽?”

“沒有,就我一個人。”

“你那天的值班時間很長,中途有因為疲勞睡著過麽?”顧晏問。

馬修克勞幾乎是立刻否認:“沒有!”

“夜裏也不睡?”

馬修克勞又一次即刻否認:“沒有,我沒有睡覺。”

顧晏靜靜看了他片刻,然後收回目光。

“9月19號,到現在已經3個多月了,你能確保那天的記憶完整而清晰麽?”他換了個話題,繼續問道:“有沒有可能記錯日子,記錯具體時間?或者跟前後的某一天混淆?”

馬修克勞嗤笑了一聲,挑起了眉。那雙總是沒有精神的腫泡眼居然顯出了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律師先生,你對翡翠山穀的情況可能有點誤解。那裏一年也沒多少人經過,兩隻手就能數過來!”

他語氣有些嗆人,又有些嘲諷:“試問你每天盯著千篇一律的東西,隔三五十天見一個活人,還有可能記岔日子嗎?要是隔了三五年忘了也就算了。這才幾個月,我怎麽可能記不住呢?還是你認為我的記憶能力有嚴重問題,轉頭就忘?”

顧晏被嗆了這麽一段,沒有表現出什麽情緒,隻是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他依然鎮定自若,垂眸翻了一頁資料,然後平靜地問著下一個問題:“前一位證人戈洛先生,包括你剛才的發言都有提到,案發當天下了雨是麽?”

“對。”馬修克勞回答說。

“我也查過當天的天氣記錄,記錄上顯示那天有兩場雨?”顧晏問。

馬修略微愣了一瞬,但很快回答道:“傍晚一場,四點左右就開始下了,一直下到晚上,那輛車離開之後沒多久就停了,大概9點20左右?半夜又下了一場。”

“雨勢很大?”

“非常大,風也很大,斜著吹,值班亭的窗玻璃被打了整整五個小時,我都擔心它會被打壞。”為了表現自己確實記得很清楚,他多描述了幾句。

顧晏終於從資料中抬起眼:“那麽我有一個問題。”

“什麽?”

“你之前異常篤定地說,案發當天目擊的那輛車是白色的銀豹,甚至型號精準到了gtx3。請告訴我,你是怎麽在車輛疾馳而過的幾秒鍾內,透過暴雨看清型號的?”

馬修克勞愣了片刻,而後提高了嗓門:“我的職責就是看路!我工作了將近60年,60年來天天盯著路過的車,老實說已經不需要靠眼睛看了!隻要聽著引擎的聲音,結合大致的輪廓,我閉著眼也能知道是什麽型號的車,我的經驗足夠做到這一點。”

顧晏聽完不置可否。

他隻是丟開手裏那頁資料,看著馬修克勞,說:“那你可能需要再解釋一下。”

“解釋什麽?”克勞幾乎被他問急了。

顧晏調出正在同步更新的庭審記錄,展示在全息屏上,往上拉了幾行,劃出其中一句話,“三分鍾前,你剛說過,我對翡翠山穀的情況可能有些誤解。那裏一年也沒多少人經過,兩隻手都能數過來,隔三五十天見一次活人。依照這個頻率,恕我直言,在座大多數人見過的車都比你工作60年見過的多。”

“請問,你經驗豐富在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還沒懟完看我能不能在犯困前再來一更吧,不過別等,不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