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的目光在雲草福利院的標誌上停留了片刻,“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個圖案。”

原本要說話的燕綏之倏然一愣,“是麽?你也知道它?”

他一出聲,顧晏想起來了。他低頭在智能機裏翻了一會兒,找出兩張照片,調轉屏幕給燕綏之看。

左邊那張照片拍的是一份捐贈文件的末頁,落款處簽著兩個名字一個是正兒八經的福利院院長簽名,另一個則隻有一個瀟灑不羈的字母:y。

頁尾處是福利院簡潔的標誌,跟那個新開的網站標誌一模一樣。

正是雲草福利院。

而右邊那張照片拍的是福利院生機盎然的花園,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正坐在花叢中享用下午茶,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連眼尾的小痣都令人賞心悅目。

“y先生?”顧晏挑眉問。

“還有這種照片?你從哪兒翻出來的?”

冷不丁看到20歲時候的自己,燕綏之有些驚訝。

“約書亞達勒發給我的。”顧晏簡單解釋了一下,“我在紅石星準備一級律師審核的那陣子。”

“那小鬼為什麽會發這個給你?”燕綏之更驚訝了。

“他在給這個福利院打工。”顧晏道,“整理舊物看到的,覺得跟你有點相似,來找我求證。”

“哦。”燕綏之點了點頭。

“所以,你跟這家雲草福利院是有聯係的?”顧晏下意識皺起眉,“這事有點巧,剛好就是你捐贈過的福利院。”

燕綏之卻道:“……其實也不算巧。”

“嗯?”顧晏抬眼。

燕大教授斟酌了兩秒,清了清嗓子,“唔……附近幾個星球的福利院,我可能都多多少少送過錢。”

他向來坦然,提起這種事反倒顯出一絲罕見的不自在,說完自己先失笑了一聲,“這種巧合我倒不太意外。”

“……”

有那麽一瞬間,顧大律師的表情顯出一絲無奈,但他腦中卻忍不住想起多年以前那個閑暇午後,剛成年不久的燕綏之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烏黑的頭發被風微微撩動。他站在花園草場邊,看著嬉笑玩鬧的孩子和曬太陽的老人。總有人會忍不住看他,而他卻兀自出神。

想到那樣的燕綏之總在人群之外,悄悄地做了很多事,幫過很多人,顧晏心裏就會一片溫軟。

“哎,你這麽看我我有點兒吃不消。”燕綏之點了點屏幕道,“我沒記錯的話,這家福利院的院長年輕時候是政府高層裏的一員,負責的就是福利院、孤兒院、慈善基金之類相關的工作。後來不喜歡呆在政府,就轉了出來,留在環境最糟糕的酒城,自己辦了這家獨立福利院。”

燕綏之又把雲草福利院網站上的老照片瀏覽了一遍,“所以別的不好說,但跟這兩塊相關的事情,他知道的比很多人都多,我們不妨去找他聊聊。”

……

兩個人都是行動派,說要去酒城,當天就上了飛梭機。

同行的還有喬少爺和柯謹。

一直惦念著的事情終於有了突破口,喬怎麽可能在一旁幹等。更何況從朋友的角度考慮,顧晏和燕綏之也不會把他屏蔽在外。

而且喬少爺的私人飛梭機能省去不少顧慮和麻煩,不用擔心碰上“意外事故”,還能大大節省航行耗費的時間。

“尤妮斯女士在酒店抓心撓肺呢,她也想跟過來,但是又不放心老狐狸。現在隻要跟曼森家呆在一個星球,她就渾身不爽。”喬一邊翻看雲草福利院的網站頁麵,一邊拖著調子說:“對了,她還讓我務必轉達她的謝意,狠狠誇你們一句。我建議你們今天注意一下自己的資產卡”

這話剛出口,顧晏和燕綏之的智能機同時“叮”了一聲。

兩人一點開屏幕,提示音就蹦了出來

你的資產卡轉入金額:1000000西

兩句一前一後,活像回音。

燕綏之:“……”

顧晏:“……”

“我說什麽來著。”喬少爺道,“尤妮斯女士毫無情趣,隻會送錢,這估計是近代聯盟富家子女的通病。”

說得好像他自己不是似的。

燕綏之倍感複雜,一方麵喬小棒槌的這句話對他也造成了一定的物理傷害。另一方麵,自打睜眼之後,他實習生名下的資產卡裏頭一回出現這個數量級的餘額,居然還有點兒不習慣。

其實這種金額對燕綏之和顧晏來說並不少見,不至於驚訝,但這種毫無預兆就送錢的方式還是讓他們有點哭笑不得。

他們查那些事情並不僅僅為了喬和尤妮斯,還為了他們自己。

燕綏之手指飛快動了兩下。

“叮”

顧晏的智能機又響了一聲。

他點開屏幕

您的資產卡收款1000000西

來源賬戶:阮野

“……”

顧大律師臉都木了。

他有些頭疼地看向身邊的人。

燕綏之朝喬小少爺的座位抬了抬下巴,低頭研究照片的喬毫無所覺。

又兩秒後。

喬的手指被震得一麻,他還沒反應過來,屏幕就自動彈出來一個消息

您的資產卡收款2000000西

來源賬戶:顧晏

喬少爺猛地扭頭。

對上兩位大律師坦然的臉。

“你怎麽這樣?”喬瞪著顧晏。

顧大律師淡聲說:“別看我,燕老師指使的,作為學生隻有聽話的份。我建議你跟他理論。”

喬:“……”

去你的,以前上學也沒見你這麽聽老師的話。

但是他能怎麽辦呢?

顧晏說什麽鬼話院長都一臉默認,他能瞪院長麽?

不可能的,慫。

“尤妮斯女士知道了會把我拋屍大海的。”喬說。

某位院長支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安撫道:“放心,等你浮上海麵,我們會去撈你的。”

喬:“……”

他忍不住想到了一個困擾他多年的問題法學院的受虐狂們為什麽總想跟院長聊天?

托私人飛梭的福,他們在酒城落地的時候,當地時間還早,太陽掛得很高,天氣剛好,正在下午茶的時間,可惜酒城原住民很少有那閑情雅致享受下午茶。

他們驅車到了酒城椿萱區的一條老街上,比起酒城的大多數地方,這條老街倒是意外幹淨,像是藏在一片矮丘和鬆柏林裏的世外桃源。

“我以前怎麽不知道酒城還有這種地方?”喬看著不遠處的金屬大門,一臉訝異。

事實上他也沒來過酒城幾次,這裏的環境實在超出他的承受範圍,僅有的幾次都恨不得當天來當天走。

雲草福利院的大門看上去有些老舊,牆上延伸出來的花枝藤蔓像是多年沒打理過。

喬還沒進去就看見散落一地的箱子,問道:“這是在重新修葺?”

“以前因為一些麻煩事關閉過幾年。”燕綏之解釋說,“看這情況,應該是正要重開。”

來之前,顧晏找了福利院的通訊號,跟院長簡單聊了幾句,沒有直接提照片的事,隻說來看看順便跟院長請教一些事。

他從通訊中得知了福利院的大致情況,但具體是什麽麻煩事,老院長沒有細說,隻樂嗬嗬地歡迎他們來。

院子裏有幾個人在忙忙碌碌地收拾箱子。

其中一個少年朝大門瞥了一眼,便懵在那裏。他見鬼似的盯著燕綏之他們,半晌才衝過來,“我草你們怎麽來了?!”

少年不是別人,正是約書亞達勒。

他這嗷的一嗓子,把其他幾人也給喊愣了,停下了手裏的活。

“你就拿粗口問候我們?”燕綏之挑著眉問他。

約書亞扭頭“呸”了一聲,撓著頭發說:“反正也咽不回去了,你當沒聽見吧。”

有些日子沒見,他比當初黑了一些,可見這陣子沒少曬太陽,但那股子營養不良的臘色已經不見了,甚至還微微竄了點個頭,說起話來,神色也比以前生動不少。

“你在這裏打工?”燕綏之掃視了一圈院落。

約書亞道:“不算打工,來幫忙。你們呢?怎麽會來這裏?”

“來找老院長聊聊天。”燕綏之問,“他這會兒在麽?”

約書亞恍然大悟:“哦他中午吃飯的時候說下午有客人來,說的就是你們啊!他在呢,就在那幢老樓裏。”

燕綏之拍了拍他的肩,“那行吧,你先忙。”

約書亞衝他們揮了揮手,小跑著回到那些幫忙的年輕人裏,蹲在地上整理了幾個箱子,摞起來一把搬著走向遠處的一幢小樓。

燕綏之他們進了約書亞所指的老樓。

“沒記錯的話,這裏原本是辦公樓。”燕綏之說。

隻不過現今變得有些冷清,下麵兩層都沒個人影。他們在三樓最邊上的一間屋子裏找到了老院長,幾個中年男女或站或坐,端著茶杯正跟老院長聊著什麽,氣氛看起來很融洽。

一見燕綏之他們來了,那幾位中年人紛紛起身,打了招呼便離開了,讓出了這間辦公室。

“顧先生是吧?”老院長笑得一臉和藹。

“叨擾。”顧晏禮貌地說。

“哪裏,我再歡迎不過了。”老院長說,“這裏還有幾天才能正式開放,有點冷清,你們來了剛好熱鬧一些。”

燕綏之跟在顧晏身後進了門,衝老院長點頭笑了笑。

老院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神情微怔。然後他摘了護目鏡,用除菌紙擦了擦,有些失落地咕噥道:“眼花了,差點兒把你認成一位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