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燕綏之突然開口說。

“啊,抱歉啊院長,剛才有點走神。什麽事?”喬從羨慕中回過神來,問道。

“尤妮斯女士的視頻日記介意發給我一份麽?”燕綏之問。

正如影像中迷你版喬小少爺嚷嚷的那樣,曼森莊園中的聚會有一個默認的規矩不允許拍照攝影。

參加的賓客大多是圓滑精明的商海老手,秉持著“不找別人麻煩,也不讓別人找自己麻煩”的原則,不會沒事找事地違反規矩。還有一部分則比較講究禮儀,不會在不打招呼的情況下四處亂拍。

因此,尤妮斯手裏的這些都是世上獨一份的。

喬比誰都清楚這些視頻有多稀奇,也萬分理解燕綏之的心情。當即點頭,“沒問題,隨便拷,我這就發給你”

“我建議你先征求一下你姐姐的意見,畢竟這算是她的日記。”燕綏之提醒道。

喬“噢”了一聲,咕噥道,“也對,我問問她。不過我覺得她也不會有任何意見,在這種事情上,她總是豪爽得讓我自歎不如。”

他一邊說著,一邊手指飛快地給尤妮斯去了一條信息。

低著頭等尤妮斯回複的時候,他忽然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那對溫柔養眼的林氏夫妻也跟那些人類似,受到老狐狸的邀請,去過一兩次曼森莊園的聚會,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這讓他一度覺得很遺憾。

不同的是,關於那些人,尤妮斯跟他說過很多,他後來長大有自己的消息線了,又順著查過不少。

但林氏夫妻尤妮斯沒怎麽跟他提過,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乃至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兩人的名字,也沒去查過兩人的消息。也許是他潛意識裏不想查,更希望那兩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著。

喬看著智能機猶豫了片刻,又給尤妮斯去了一段信息:

我剛發現我漏看了那些視頻的結尾,那對夫妻……他們已經過世了吧?怎麽過世的你知道麽?

“呃……她可能在開會,又或者在處理什麽事情,不一定能立刻回複。”喬解釋了一句。

他有點說不上來的緊張,在知道那對夫妻就是燕綏之的父母後,他更怕了。怕他們的離世又跟老狐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尤妮斯的信息回得還算快:

你要拷給誰?可靠的人當然可以,但是我很懷疑你的眼光。

總不能說燕綏之。

說阮野尤妮斯又並不認識。

喬毫不猶豫把事情扣到了死黨頭上:

顧。他想要一份。給不給?

事實證明顧晏的名字在很多時候都很好用,尤妮斯立刻回複道:

顧?那你何必浪費時間來問我,直接拷給他。

緊隨其後,是尤妮斯的又一條信息:

對,過世了。因為基因手術失敗。

喬幾乎立刻聯想到了燕綏之辦的那件醫療案:

操,咱們討論了一整晚的醫療案……也是基因手術。它們之間不會還有聯係吧?!

這一次,尤妮斯回得有些慢。

喬一眨不眨地盯著信息界麵,生平頭一回這麽糾結忐忑。一邊希望尤妮斯回複得越快越好,一邊又希望結果晚一點出來,讓他再喘兩口氣。

但他再糾結,尤妮斯的信息終究還是來了,而且是長長的一段:

說不好,這其實是我想重查醫療案的原因之一,我覺得兩者之間有些聯係,到沒有直接證據。這對夫妻其實有些特別,他們是最先過世的賓客。我早年其實查過很久,也回憶過很久,在他們過世之前,爸沒有什麽反常之處,沒打過可疑的電話,沒有流露過突兀的情緒。而那個時候的基因手術成功率確實很低,因為手術出意外並不是什麽令人驚奇的死亡方式。我沒少費力氣查,但確實收獲很少,所以暫時沒有把他們列進“犧牲者名單”,也沒跟你多提。

這個結果對喬來說算不上好。

雖然尤妮斯費力氣寫了這麽長一段,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句上“我覺得兩者之間有些聯係”。

喬下意識問:

什麽聯係?

尤妮斯:

諸如醫療案的被告碰巧曾經參與過那對夫妻的基因手術之類的……你動動你的迷你小腦仁,告訴我,我要知道那麽多聯係還用得著讓你問律師嗎?

喬:“……”

尤妮斯:

好好問,問細點。你那邊是顧和他的小實習生?他們畢竟是毫無關係的旁觀者,總比我們要冷靜一些,也許能看出被咱們遺漏的聯係。

喬:“……”

毫無關係的旁觀者……

你口中的小實習生非但不是旁觀者,還可能是受害者家屬你怕不怕?

鬼都不知道喬看到這條信息時,表情有多麽麻木。

他徹夜準備的那些問題,忽然就問不出口了。尤妮斯都能覺察出兩者之間的聯係,燕綏之會不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讓他去回憶那件案子的細節,同時找出證據來證明老狐狸是或者不是加害者……喬幹不出這麽牲口的事情。

“怎麽樣了?”燕綏之的聲音把喬拉回神。

喬猛地抬頭:“什麽?哦,可以的。我姐說當然可以,我這就發給你院長。”

他匆匆忙忙調出界麵,也不問燕綏之是隻要那個片段還是什麽,把那幾個視頻一股腦兒發了過去。

“謝謝。”燕綏之一一接收。

這一聲謝謝聽得喬少爺如坐針氈。

燕綏之輕輕關上屏幕,在指環狀的智能機上抹了一下,抬眼道:“我差不多知道你跟尤妮斯女士的想法了,那件醫療案”

“院長。”喬交握著的手指搓了搓,打斷道,“剛才給你們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之後,我突然也有些思路了,我……我想再仔細看一遍資料包。”

“嗯?”燕綏之看著他,目光清亮而沉靜,“你昨晚不是看了很久?”

喬硬著頭皮咳了一聲,拳頭抵著嘴唇含糊道:“沒看夠。”

燕綏之跟顧晏對視了一眼。

“準備的那些問題?”燕綏之又問。

喬:“看完重新整理了再問吧。”

他說完摸了摸脖子,朝臥室方向張望了一眼,又衝燕綏之和顧晏說:“沒注意都中午了,我都說餓了,讓服務生送餐上來?”

他那抓耳撓腮的反應都被燕綏之看在眼裏,他再想些什麽,有哪些顧慮,對燕綏之和顧晏來說幾乎就寫在臉上。

燕綏之有點感觸,又有點好笑。

他想說“眼珠子別轉了,這屋裏也沒多少能轉移話題的東西。”

然而顧晏已經開口道:“我們去樓下餐廳,你跟柯謹怎麽說?”

有人遞台階,喬少爺連滾帶爬奔下來,“他醒了一會兒又睡著了,我們就不下去了。”

顧晏略有些意外:“又睡著了?”

柯謹夜裏的睡眠狀態並不好,總是醒得很早,連帶著喬的生物鍾也跟他調成了同步。

今天這樣倒是少見。

“他昨天睡得太晚了。”喬說,“坐在窗邊一直不想挪位置。而且今天天氣不好,外麵看起來太陰沉,他可能以為天沒亮。”

“坐在窗邊不想挪位置?”燕綏之注意到了這句話。

“我看過了。”喬明白他的意思,“窗外沒有什麽東西。那時候已經很晚了,對麵樓的人都睡得差不多了,沒有什麽奇怪的人,也沒有什麽奇怪的事。外麵唯一會動的活物也就隻有鳥,颶風前兆吧,成群飛過去一片。”

他繞著窗子找來看去,最終發現柯謹可能隻是因為動物異動而感到不安。他誘哄安慰了很久,柯謹才從窗外收回目光,進了臥室。

喬又在他床邊的扶手椅裏待了很久,柯謹才慢慢放鬆下來。

“等他睡著了我才回的房間。”喬說,“他早上7點醒過一回,從我房裏穿過去,在窗邊站了一會兒。”

狂風暴雨裏沒有人也沒有成群的鳥,或者其他讓人不安的東西。所以柯謹隻是站了一會兒就又想睡了。

燕綏之點了點頭。

說話間,喬的肚子叫了一聲。這位大少爺摸了摸腹肌,表情活像是聽見了天地初音。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喟歎:“真是餓了,我先找點東西墊墊。”

“嗯。”顧晏拍了拍燕綏之的手背,“我們換件衣服就下去。”

喬晃到冰箱旁邊,聞言“啊”了一聲:“我說怎麽今天起床看你哪裏怪怪的,你不是向來早上都穿襯衫的麽,怎麽今天穿了酒店的居家服?”

顧晏朝他瞥了一眼,沒答話。

他們本來穿的是襯衫沒錯……

隻是被弄得不能看了而已。

燕綏之聞言八風不動,頂著一張斯文敗類似的臉,淡定地喝著杯子裏最後幾口牛奶。

喬對微妙的氣氛毫無所覺,埋頭在冰箱裏一陣翻找,然後納悶道:“誒?”

顧律師避重就輕地說:“找什麽?”

喬說:“哦沒什麽,拿點吃的給柯謹,我記得有碗草莓的啊,你們吃了?”

斯文敗類燕教授淡定地嗆了一口牛奶。

“院長你沒事吧?”喬聽見咳嗽,從冰箱裏轉過頭來關心了一句。

就見燕綏之抵著嘴唇,脖子咳得微微發紅,衝他擺了擺手,扭頭忙不迭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