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和親(下)
隨著金河的臨近,子虞想起父親正是在金河戰敗自刎,心情不由沉重起來,每日聽到車外鐵蹄如雷,更是心煩,胸腹間如同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而親人往昔的笑臉總是在夜晚闖入夢中。她幾夜連著淚濕方枕,那些痛深深烙進她的心裏,反倒沉澱了下來,她也終於漸漸平靜了情緒。
華欣公主在到達碧絲城的第一天,就堅持要下車去城中一遊。
樊睿定噙著慵懶的笑容說道:“這碧絲城不過是邊陲小城,公主何等身份,等到了慶城,公主自會見識一番繁華。”
華欣公主一路連連被拒,有些微怒,“慶城哪能和碧絲城作比。”
“這是什麽意思?公主難道認為這小城比我國都城更好嗎?”樊睿定眉峰微蹙。
華欣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子虞這些日子來一直避開樊睿定,此刻見他們說僵了,不得不出來打圓場,“殿下,碧絲城當然不若慶城繁華,但到底詩主的故土,也許此去之後再無機會踏足,難道殿下連公主這點私心都容不下嗎?”
樊睿定稍怔,若有所思地瞥了華欣和子虞一眼,說道:“事分輕重,要以公主的安全為主。”
華欣公主回房後鬱鬱不樂,絳萼和穆雪紛紛勸慰。
華欣道:“你們也以為我是玩心太重,不懂事有輕重嗎?”
穆雪輕問道:“公主可是舍不得南國?”
“舍不得?”華欣搖,聲音裏卻有些惆悵,“我離開京城時頭也不曾回過,怎麽會不舍得。我隻是不甘,等我們到了慶城,也是要在深宮中度日,哪還有現在這個機會,隻有半天也是好的,可以到外麵去看看。”
她淡然一笑,仿佛是秋後的墨菊盛放,明麗無雙,又叫人生出憐愛。
子虞三人想勸也不能再勸。
華欣公主不用午膳,一個人坐在房中,不言不笑。漸漸整個陪嫁隊伍都開始不安,有的宮娥更是哭泣不休,直說不願離開故國。
樊睿定忽然前來,將兩件衣裳擺在桌上。子虞一看,是兩件普通素綢的窄袖裙。
“公主要去碧絲城中也行,”他臉色平靜如水,瞧不出喜怒,“但是不能全去,隻能兩個。”
子虞三人麵麵相覷,私語商量,最後決定由子虞陪著公主出行。
換好了衣裙,華欣一身水沁藍寶花長裙,取下發上的累絲嵌珠四蝶簪,隻戴了一對珠墜。子虞穿的是葡萄碧百褶裙,頭上僅插一支成色普通的玉簪。
樊睿定上下打量兩人,似乎還有不滿,“出去了要緊緊跟著我,就扮作丫鱖千萬不要同別人多說話。”
華欣和子虞連連點頭。
樊睿定又點了四名黑甲軍士換成便服跟隨在側,這樣一看,倒真有幾分少爺出遊的架勢。
他們一行從傳舍後門拐到大街上。
碧絲城處在南國邊上,與北國和諸邊陲小國相連,貨品流通非一般城市所能比,一路所見都是人言交雜,賣雜貨的,賣燈油的,賣胭脂女工的,還有些精巧物品,就是在京城也難得一見……嘈嘈雜雜的,倒顯出了別樣的繁庶來。
華欣公主看得眼都直了,見著那些稀奇古怪的,就要停下來問個明白。
子虞一路緊緊地盯著公主,說話間,她不經意一抬眼,發現樊睿定唇邊依然帶著淡笑,但是眉目間一絲峻峭,隱隱流露出來。
他們走了大半條街,正興致大起時,街對麵忽然來了七八個人,為首是一個穿著卷雲如意紋的三十歲男子,身後的都做家丁打扮。他們就這樣突兀地攔在了樊睿定的麵前。
“聽幾位的口音,都是南方來的客人吧。”為首的男子對著樊睿定拱手作揖。
樊睿定輕吟一笑,“我們不過數路客,不知道兄台有何事?”
那男子也笑了笑,眼角堆起些紋路,說道:“兄台是第一次來碧絲城嗎?知不知道這裏的規矩?”
樊睿定皺起眉心,“規矩?”他出使南國兩次路過碧絲城,卻從未真正停留過,又哪裏知道這裏的規矩。
那男子拉著他走到路爆“碧絲城是做買賣的地方,規矩就是,什麽都可以用來做買賣。”
樊睿定狹長的鳳眼微眯,說道:“我隻是路過,不想做買賣。”
“我有樁生意想同兄台做,不知道兄台願不願意割愛,”男子展顏一笑,有三分討好的意思,“我必定給兄台一個合理的價格。”
樊睿定反倒好奇了,“我能有什麽賣給你?”
男子指指他的身後,笑得殷切,“你的婢女,兩個中能否割愛一個?”他剛才在街頭匆匆一瞥,已看到樊睿定身後的婢女,他雖閱美無數,這一眼也足以讓他驚豔,真是一個皎若太陽升朝霞,一個灼若芙蕖出綠波。他也看出眼前這男子非富即貴,但是自己家中也算得家財萬貫,心癢難耐之下才決定來一試。
樊睿定仔細瞅了他兩眼,忍不住揚聲而笑。
華欣和子虞不明就裏,紛紛看了過來。
那男子啞然,隨後鎮定下來,聲調平靜地說道:“兄台盡可開價。”
樊睿定怒極反笑,眸中藏著促狹,“你要買哪一個?”
男子的目光投向他的身後,落在華欣和子虞的身上。心裏想,藍色衣裙的姑娘倒是豔色更勝一籌,隻怕他不肯賣。目光看向子虞,隻見她一束墨玉似的頭發垂在雪膩的頸旁,身姿如柳,心中怦然一動。
“就那綠衣姑娘吧,我願出珍珠十斛。”
樊睿定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沉吟須臾,又道:“不成,我要一斛……”
男子愕然,一斛?
不等他反應過來,樊睿定說道:“一斛夜明珠。”
男子聞言怔忡,隨即怒道:“兄台根本沒有誠意。”
樊睿定朗聲大笑,眸中寒光一掠而過,“你在癡心妄想,且當我是癡人說夢好了。”說罷,再也不理會那男子,他轉過身,看向身後的公主和子虞。
那一刹那,他眼角掃到有幾個身手敏捷的人,飛快地穿梭在大街上,成包圍狀迅速靠近兩個女子,這時已到了五步的距離。樊睿定心頭一震,俊顏頓沉,麵色鐵青,人已飛身撲出,口中呼道:“小心!”
驚變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