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栓的心好像被人一下子掏空了那樣,變得空落落的,也剜心般地疼。

他沒心思幹活,不想吃飯,不想喝水,就那麽在大街上漫無目的找。從大街的東頭找到西頭,又從西頭找到東頭。

他沒洗臉,沒刷牙,臉上淨是汙垢,身子也越來越瘦。身上的衣服也越來越髒。

他像個漫無目的的叫花子,餓了就要點飯吃,渴了就討口水喝,累了就靠在牆角眯一會兒。

大栓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看誰都像自己的嫂子。

這時候他才知道,巧英在他的心裏占下了最重要的位置,離開女人他就不能活。

這難道就是人們常說的愛情?

可是兩個門衛卻攔住了他,怒道:“小子,你闖什麽闖?這是什麽地方,有錢嗎你就進。?

大栓說:“我找我嫂子。”

門衛說:“放屁!這裏沒有你嫂子,馬上滾,別耽擱小爺做生意,不走就打你。”

大栓渾然不顧,隻顧低著頭往裏闖,兩個門衛急了,按住大栓一陣爆催,把大栓打得鼻青臉腫,門牙都打活了。

大栓一聲不吭,門外麵吵吵鬧鬧,終於驚動了小紅樓裏的梅姐。

梅姐出來問:“幹什麽?你是什麽人?”

大栓說:“我找我嫂子,你還我嫂子,我要我嫂子,你是老鴇子,專門禍害良家婦女!”

大栓不會說話,一口一個老鴇子,把梅姐給說得怒火直冒。

梅姐上來,咣當咣當就踹了大栓幾腳,一邊踹一邊罵:“你個窮光蛋,鄉巴佬,少他娘的血口噴人?你嫂子是誰?”

大栓擦了擦嘴角上的鮮血,說:“我嫂子是巧英,你把巧英還給我。”

梅姐一聽明白了,鬧半天是巧英的小叔子。可巧英已經離開了小紅樓,到趙鐵柱哪兒去了。

她說:“告訴你哈,少在這兒惹事兒。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你嫂子不在了,走了!”

大栓問:“那她到哪兒去了?”

巧英說:“我怎麽知道?找你哥去。你嫂子應該在你哥的被窩裏鑽著,管我什麽事兒。”

梅姐說完就往裏走,大栓想拉住她問問,結果又被兩個保安按住,又是一陣毒打。

大栓死死記住了梅姐的樣子,一看就是窯姐中的戰鬥機。

有天別犯在小爺的手裏。要不然我要你好看。

大栓就那麽離開了小紅樓,繼續在大街上遊**。

因為懶得工作,他徹底沒有了收入,一直在討飯過日子。

直到一天,他討飯遇到了石榴。

那一天石榴準備去采購,沒上車呢,一眼就看到了大栓,越看越像,最後女人驚訝了:“大栓哥哥,怎麽是你?”

大栓一眼看到了石榴,他哇地哭了:“妹子,石榴啊,我可算是遇到熟人了。”

大栓嚎啕大哭。在Z市這個距離家鄉五百裏的地方,能夠遇到家鄉人,他非常的委屈。將所有的委屈和苦惱一股腦的發泄。

石榴知道大栓餓壞了,很久沒有吃飯,就把他拉進了附近的飯館,要了兩個菜。一碗米飯。男人狼吞虎咽吃起來。

石榴的心裏也酸溜溜的,想不到大栓那麽本事,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巧音就是個害人精,那個男人遇到她也沒好,孫瘸子被她害慘了,張二蛋被她害慘了,現在大栓也被她害慘了。

石榴說:“大栓哥,你別急,慢慢吃,不夠還有。”

大栓一口氣吃了一籠屜包子,三碗拉麵,外加兩碗麵湯,吃完以後擦擦嘴,一個勁的打飽嗝。

石榴問:“飽了沒?不夠還有。”

大栓說:“飽了。”

“大栓哥,你怎麽混到了這樣的地步?聽說你跟著巧英嫂走了,巧英呢?”

於是大栓一邊哭,一邊擦淚,將自己的遭遇全部告訴了石榴,石榴唏噓不止。說:“大栓哥,你回家吧,城市不適合你。

巧英應該沒事,前段時間我看到鐵柱跟她在一塊,說不定她已經回到了青石山。

現在的山村跟從前不一樣了,鐵柱修了路,而且正在辦工廠,你這麽本事,應該助他一臂之力。

鐵柱正在大量收購藥材,工廠馬上就要運轉了,在家裏也不少掙錢。”

大栓說:“我還有啥臉回家啊,我沒法跟我哥哥交代。嫂子不見了,哥哥打我咋辦?”

巧英一聽噗嗤笑了,說:“瘸子哥不會打你的,你想想,從小到大他打過你沒?”

“沒,可我怕俺哥生氣。”

“放心吧,瘸子哥不會生氣呢,巧英已經跟他沒關係了,因為瘸子哥娶了素娥,他們倆可好了。”

“你咋知道的?”

“鐵柱說的啊,鐵柱每次來城裏,都跟俺說村子裏的事兒。”

“那鐵柱有沒有告訴你,巧英有沒有回村?”

石榴說:“那倒沒說,你可以回家看看啊?說不定巧英真的回村了。”

大栓這才放下了心,既然巧英跟鐵柱在一塊,那就不用擔心,沒人敢從趙鐵柱的手裏把嫂子拐走。

就這樣,石榴給了大栓一筆錢,大栓就坐上車,回到了青石山。

他進門就撲向了哥哥,嚎啕大哭。

孫瘸子看到弟弟的第一眼,眼淚也下來了。

大栓這是吃了多少苦啊?他胡子拉碴,麵黃肌瘦,腦袋上的頭發跟獅子的鬃毛差不多。渾身淨是骨頭碴子,曾經像大山一樣壯實的男人,竟然變成了幹癟癟的幹柴。

他把弟弟攙扶了起來,說:“大栓,你受苦了,都是哥哥不好,我不該讓你拉著巧英私奔,哥……害了你呀。”

大栓說:“哥,沒事,隻要你好,我就好,既然你跟素娥嫂成親了,那我放下了心,巧英可以慢慢找。”

孫瘸子說:“巧英不用找,早就回村了,就住在山神廟。”

大栓一聽樂壞了,非要撲進山神廟去看看巧英。

孫瘸子說:“不急於一時,你先洗洗澡,理理發,吃飽喝足再去不遲。”

就這樣,素娥為大栓打好了洗澡水,讓大栓洗吧幹淨,孫瘸子又幫著弟弟理了理發,大栓又顯出了當初的麵目。

大栓洗完澡以後,素娥都覺得奇怪,小叔子這是多久沒洗澡了啊?那水渾得跟泔水一樣。

大栓是孫瘸子的親弟,自然也是素娥親滴溜溜的小叔子。他跟照顧親弟弟一樣,幫著大栓做飯,大栓也很親昵地喚她嫂子。

吃飽喝足以後,天色已經黑透,大栓迫不及待衝出家門,到山神廟去找巧英。

現在,他對巧英的看法已經徹底改變,他不再把他當做嫂子,而是當做了妻子。

離開巧英他就不能活,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要親她,樓她,抱她……給他一個女人應該擁有的一切。

大栓撲進山神廟廟門的時候,巧英剛剛吃過晚飯,正在收拾碗筷。

這時候的巧英正跟王長水打的如火如荼。

其實巧英根本就不喜歡王長水,他跟王長水在一塊完全是為了心裏上的依托。

她隻是個女人,山裏女人離開男人是無法生存的。

當然,王長水也不會死纏著她,一旦巧英找到新歡,有了嫁人的目標,王長水會毫不猶豫放手。

王長水就這點不錯,從來不幹死皮賴臉的事兒。

大栓咣當推開了山神廟的門,女人的一張俏臉就展現在眼前,還是那麽清秀,還是那麽憔悴,眼光中完全失去了從前的那種向往,變得灰暗無神。

她失去了渴望,失去了理想,失去了一切,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行屍走肉。一直在聽天由命。

大栓看到了巧英,巧英也看到了大栓,兩對炙熱的眼光撞在了一起。

大栓呼喚一聲:“嫂子……”眼淚就滾滾而下,久別重逢的驚喜讓他無法克製。

他一下子撲過去,把巧英抱在懷裏。

男人上來不但又親又摟,而且甜言蜜語,把巧英弄得一愣一愣。

但是她立刻就明白了,大栓一直在找她,從她離開他那天起,一直找到現在,整整找了一年多。

男人瘦了,顴骨高高冒起,眼睛也比從前大了很多,那雙眼睛充滿了欣喜,充滿了渴望,也充滿了期待……那眼光是巧英從前根本沒有遇到過的,

她喜歡這些甜言蜜語,也喜歡男人親她抱她,她竟然對大栓的懷抱產生了一種貪戀。

兩年前,大栓拉著她私奔,兩個人走出北崗村奔向了青石山,連夜趕往大都市。

半路上她的腿崴了,根本不能走路,是大栓背著她一步步挨出了大山。

那時候趴在大栓的背上,男人的心跳雄壯有力,男人的後背寬廣無垠,男人的肩膀就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