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嫂有點想笑，停住了鋤，問：“孫哥，你幹啥呢？”

孫瘸子的臉騰地紅了，羞得頭也不敢抬，悶著聲說：“幫你鋤地。”

素娥說：“孫哥，你那麽忙，還是回家吧，俺自己會鋤。”

孫瘸子說：“不行，鐵柱說了，讓俺照顧你，你是……寡婦，家裏沒勞力。你一個女人家，以後家裏有啥活，隻管招呼，挑挑抬抬的活兒，交給我來幹！”

按說，平日裏鄰居家相互幫襯是合情合理的。鄉下就這樣，每年的五月收割還有秋忙的時候，都是幾個家庭一起收割，一起碾場，根本沒啥。

可是現在的素娥嫂跟從前不一樣了，從前狗娃哥在，男人幫他鋤地合情合理。現在狗娃哥不在了，光棍幫著寡婦鋤地，村裏人是要說三道四的。

哎……寡婦門前是非多，不用劃拉有一車啊。

素娥的心裏有點慌亂，趕緊說：“孫哥，別忙了，你回吧，以後俺家裏有啥活兒，自己會幹，不能老麻煩你。”

孫瘸子還是沒有抬頭，悶聲說：“沒事，鋤完這點我就走，你忙你的。”

男人像個悶葫蘆，他隻是在默默付出。

他是一隻公孔雀，公孔雀在吸引母孔雀的時候，總是喜歡開屏，用自己身體最美麗的地方對異性吸引。

孫瘸子現在就開屏了，他的腿瘸，不能幫著寡婦挑水，也不能幫著寡婦推磨。他隻能幹一點力所能及的活兒。盡量吸引素娥嫂開心。

素娥嫂見勸不動他，也就作罷了，隻管埋著頭鋤自己的地。

整整一個上午，兩個人誰也不說一句話，就那麽各忙各的。

野地裏很多人，眼光直往這邊看，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快看啊，孫瘸子幫著素娥嫂鋤地了，他倆好了……”

“呀，一個是光棍，一個是寡婦，這是要結婚的節奏啊。”

鄉下就這樣，村裏的老娘們閑的蛋疼，開始竊竊私語了。

不到一天的時間，孫瘸子幫著素娥嫂鋤地的事兒就傳遍了青石山的角角落落，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了。

中午過後，素娥嫂抱著孩子抗著鋤頭回到了家，孫瘸子也回到自己家裏吃飯。

從哪兒以後，孫瘸子就一直在幫著素娥嫂幹活。素娥嫂早上起來，拿起扁擔以後，卻發現缸裏的水已經滿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孫瘸子幫她挑得滿滿的。

素娥嫂到地裏去幹活，剛剛走進田間地頭，卻發現自留地已經被人全部翻鬆了，肥料都撒在了地裏。

是孫瘸子半夜起來幫他鋤的，男人還一闋一拐，挑了人糞尿，幫她施了肥料。

素娥嫂覺得米麵快吃完了，揭開米缸麵缸，卻發現米缸麵缸也是滿滿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幫她推了磨。

她家的院子經常是幹幹淨淨，架子上的衣服也是幹幹淨淨，她出去一會兒，男人就幫她掃了院子，洗了衣服。根本不讓她看見。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素娥嫂竟然毫不感動。

她知道孫瘸子在勾搭她，隻不過是勾搭的方式不同。但是素娥不喜歡這樣。

她喜歡的是有活力的男人，不是悶葫蘆，而且男人一定要帥，要健康，哪怕男人打她，罵她，也心甘。像孫瘸子這樣的人，根本入不了素娥嫂的法眼。

所以素娥嫂由他去了，愛幹啥幹啥，讓俺嫁給你？做夢！

孫瘸子的生活依然平淡，他每天起早貪黑幫著素娥幹活，白天繼續照料家裏的小賣部，還幫著人理發。

他在拚命地攢錢，攢的是一個美好的未來，他希望將來嫁給他的女人吃好，穿好，跟著他一輩子不用受苦。

……………………

1989年是充滿希望的一年，北崗村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夢想，他們的夢想是相同的，那就是山上的路趕緊修通，趕緊過上好日子。

三月剛過，一個年輕人背著行李進了北崗村，再一次為北崗村引來了軒然大波，因為整整坐了一年多監獄的柱子，終於從縣城看守所被放了出來。

柱子趕回家的時候，樹上的葉子剛剛嫩綠，漫山遍野的青草也剛剛嶄露頭角，青石山上野地裏的鮮花剛剛綻放，地裏的麥苗也剛剛拔節。

柱子推開了門，一眼就看到大哥孫瘸子在院子裏洗臉，他的眼睛一酸，撲通衝孫瘸子跪了下去，喊了一聲：“哥……”眼眶裏就淚如雨下。

孫瘸子手裏的臉盆掉在了地上，嚎哭一聲：“我的兄弟啊！”跌跌撞撞撲了過來，上去抱住了拴柱。

柱子坐牢已經一年半了，本來去年秋天就該刑滿釋放的，可是這小子不安穩，在監獄裏老跟人打架，有一次竟然把一個獄友打得住了院，腦袋上縫了七八針。於是又被加刑半年。

柱子的回歸讓孫瘸子看到了希望，他抱著弟弟哭啊哭，淚水把衣服都弄濕了。

“弟啊，你可回來了。咱家的日子有奔頭了。”孫瘸子不能自抑。撫摸著四弟光光的腦殼。

勞改犯是要剃光頭的，從柱子進監獄的那天起，他就被剃了光頭。

柱子問：“哥，俺三哥呢？嫂子呢？在家沒？”

柱子的話一下戳在了他的痛楚上，孫瘸子就歎口氣，把巧英再嫁，還有張二蛋逼迫巧英做村妓，大栓回家以後拉著巧英私奔的事兒，全部跟柱子說了一遍。

柱子感慨萬千，他惱恨嫂子的背叛，也惱恨張二蛋的混蛋，還好嫂子最後跟了三哥，大栓拉著她私奔了。

大栓有手藝，走到哪兒也不會餓著，他希望嫂子跟著大栓會過上好日子。

說不定幾年以後，三哥大栓會拉著巧英回來，懷裏抱著孩子呢。那自己就可以做叔叔了。

柱子擦了把淚，問：“哥，你還好吧，你瘦多了，瞧你，頭上淨是白發。”

孫瘸子說：“好，還好，哥的日子不難過，地裏的莊稼好，代銷點也好，哥不少掙錢。”

柱子說：“哥，我回來了，以後一定讓你過好日子，給你再找個嫂子……”

兄弟兩個抱頭痛哭，哭一陣說一陣，說一陣笑一陣。

柱子的回歸讓孫瘸子的生活光閃一亮，也讓他充滿了希望。

家裏有了勞力，以後日子就不會難過，畢竟多了一條臂膀。

果然，柱子回家的第二天就忙活開了，幫著孫瘸子管理了田地，小賣部進了大量的貨源。

將這一切忙碌完以後，他就決定上山幫著趙鐵柱修路了。因為不能老在家裏閑著啊？

趙鐵柱修路需要大量的工人，急缺人手，其實柱子剛剛回來，鐵柱哪兒就知道了。已經托人捎口信回家，讓他趕緊上山。

柱子從前可是趙鐵柱手下的一員虎將，他的左膀右臂。

柱子立刻答應了，收拾了一下，準備明天上山。

晚上，他跑到當年荷花掉下的那段山崖大哭了一場，哭的聲淚俱下。

站在那兒，他又想起了當年的荷花，荷花的笑臉再一次映顯在他的麵前。

柱子一直在暗戀著荷花，六歲那年就開始暗戀了。

他一直想著長大了娶荷花做媳婦，這個夢一直做了十多年。

當初荷花嫁給自己的二哥長栓，柱子的心裏就是一陣劇痛。但是他沒有橫刀奪愛。

他希望荷花幸福，也希望二哥幸福，在愛情和兄弟情麵前，他斷然選擇了兄弟情。

哪知道荷花竟然是個伯虎星，二哥嫁給她不到一天，新婚夜就精盡人亡死掉了。

再後來荷花嫁給了桃花村的教書匠，三天沒過完，教書匠也從山上滑下去死掉了。

荷花住在山神廟的那段時間，柱子一直想進去看看，向她吐露愛慕之情，真想告訴荷花，自己不怕克死，不嫌棄女人不會生養，願意給她一輩子的幸福。

可是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荷花喜歡的是趙鐵柱。

於是柱子選擇了再次退出，鐵柱可以給的，柱子根本給不了，直到荷花跳下山崖的那一天，他也沒有跟荷花表白，他把這種愛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愛情就像一麵銅鏡，不但不會因為時間的久遠而生鏽掉色，反而會隨著年代的推移越加明光可鑒。

他對荷花的思念也越來越強烈。

荷花，你在天堂還好嗎？你可知道我一直在偷偷想著你，希望你下輩子投胎選個好時辰。找個男人好好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