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很淒慘,在場的人無一不悲傷。西太後一屁股坐在冷冰的地上,呼天搶地,一群嬪妃撲了上來,邊哭邊喊著“額娘、額娘”。西太後抹了一把淚,問道:“皇後呢?”

太監文寶答:“皇後昏厥過去了。”

“哼!都是她哭死了皇上,這個喪門星,整天不見她的笑臉,一副喪父相。”

西太後被李蓮英攙扶著回到了長春、宮,她還在痛哭,小李子跪在麵前,哭著說:“主子,您要保重身體啊!萬一您哭傷了身子,大清的江山誰來撐著啊。”

一句話提醒了悲傷中的西太後,她轉而一想:“小李子說得對,光哭有什麽用,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國不可一日無君,載淳沒有子嗣,該立誰為新君呢?”

一想到子嗣問題,西太後又恨起皇後阿魯特氏來。雖然她已懷有身孕,但誰敢保證她一定生兒子,萬一生個女兒呢?再者,皇位不可空著,皇後明年春天才能生。還有,萬一皇後萬一生了兒子,她的兒子若是新君,那麽阿魯特氏則為皇太後,而西太後為太皇太後,皇上年幼時,若太後垂簾聽政也輪不到太皇太後呀。

西太後咬牙切齒地暗自罵道:“喪門星,克死我兒子的賤婦,你休想爬上皇太後的寶座,若不是你整日不露笑臉,我兒子也不會死。”

西太後把巨大的悲痛一下子轉到對阿魯特氏的忿怒上,使得阿魯特氏無力辯白。當大行皇帝入驗後,西太後不再流淚,她考慮著新君的人選,皇後阿魯特氏怯怯地說:“額娘,先帝在世時,曾說過讓臣妾保重身體,幾個月後生下皇子,精心哺育他,將來讓他做個明君。”

西太後眼珠子一番,吼道:“賤婦,都是你害死了皇上,你現在該高興了吧!你想生下兒子,將來做皇太後,哼!休想!”

阿魯特氏不寒而栗,她辯白道:“皇上是有遺照的。”

西太後猛地一震,她追問道:“遺詔?在哪兒,拿出來呀!空口無憑,是什麽‘遺詔’!”

阿魯特氏從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紙團,西太後立刻明白了怎麽回事,她依然氣呼呼的吼著:“

拿過來,讓額娘看一看。”

阿魯特氏不想遞過去,西太後狠狠地說:“還怕額娘撕了不成!”

阿魯特氏無可奈何,隻好地上紙團。西太後的手有些發抖,她展開一看,臉上掠過一絲驚恐,但畢竟他有著十幾年的政治經驗,她馬上恢複了常態,語氣似乎平緩了一些:“既然如此,額娘明日在上殿拿給眾臣看,再作定奪。”

年輕的阿魯特氏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當她剛離開長春、宮時,西太後手中的紙條就變成了紙屑。第二天,阿魯特氏問起‘遺詔’之事,西太後變得如凶神惡煞一般,她咄咄逼人:“皇後,你瘋了吧?還是大行皇帝賓天,你悲傷過度?有什麽遺詔啊。”

皇後氣得臉色發青,責問:“額娘,您怎麽如此抵賴?”

“廢話!大膽的婢子,你敢侮辱哀家。”

皇後哭泣,西太後大喊:“把皇後送回坤寧宮,快傳太醫,她有些精神失常。”

皇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求道:“太後,您發發慈悲吧!看在先帝的份上,可憐可憐我這腹中沒出世的皇子,他也是您的皇孫呀!”

西太後臉色鐵青,她怒斥阿魯特氏:“若不是你進宮,大行皇帝也不會這麽快撒手歸天,都是你克死了丈夫。”

“嗚嗚——”

西太後苦的是十分傷心,她繼續責罵:“賤婦,你若是有情有義,就去陰間陪陪你的丈夫,一臉的喪氣,也生不出什麽全乎的孩子來,你克死了丈夫,將來生出的孩子不是瞎眼,就是少腿。兒子都死了,我才不要什麽皇孫呢!”

西太後的最後一句話提醒了皇後,她悲愴地仰天長嘯:“我錯了!我錯了!我原以為未出生的孩子能打動她鐵石般的心腸,孰不知正是這孩子妨礙了她那拉氏前進的速度。”

阿魯特氏撫摸著腹中的胎兒,她已沒有淚水,她輕聲說:“孩子,隨額娘去不陪你阿媽,好嗎?”

兩個月後,皇後阿魯特氏吞金而亡。

同治皇帝的嘉順皇後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泯滅了。

大清宮裏,除了西太後,無人不為她落淚。可是,誰也挽救不了一個年輕的生命,誰也不敢保護一個尚未出世的皇孫。

當阿魯特氏皇後吞金後,死胎掉了下來,——是一個已成形的男胎。

西太後自知理虧,她以兩宮太後的名義頒布上諭:“追封嘉順皇後為孝哲毅皇後,入宗廟、厚葬之,全國舉哀百日。”

同治皇帝歸西,紫禁城養心殿裏一片哭聲,恭親王、醇親王、淳親王、譿親王以及大臣文祥、寶鋆、沈桂芳、李鴻藻、榮祿、翁同龢等人伏在地上,悲慟不已。東太後更是哭得昏天暗地,皇後阿魯特氏此時殉葬心意已決,她呆呆的坐在那兒,不哭也不鬧,她的心死了。

西太後哭了一陣子,她抹了一把淚水,悲痛萬分地說:“如今大行皇帝已去,應早早立嗣才對,國不可一日無君。”

這個建議憋在眾大臣心裏已經有兩天了,隻是她們誰也不敢先說出口,唯恐得罪翻臉不認人的西太後。此時,既然她先提議道議事日程上來,大家便沒什麽可顧慮的了。大臣李鴻藻望一望欲哭無淚的阿魯特氏,他開口道:“太後,大行皇帝魂魄不久也,臣認為此時不宜在這兒議事,是否可以去乾清宮議事?”

一句話提醒了西太後,她點頭表示同意,她瞄了一眼皇後,說:“皇後,你留在這兒陪一陪大行皇帝的陰魂吧。”

阿魯特氏沒點頭也沒搖頭,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已經無話可說了,隻求死得快一點,以解脫這不幸的人生。兩宮太後及諸王公大臣到了乾清殿,人們按照兩年前的習慣,依次站在丹墀下,兩宮太後坐在禦座一側。與兩宮太後兩年前垂簾聽政時所不同的是禦座上沒了同治皇帝,另外是兩宮太後的禦座前少了道紗簾。禦座上是空的,人們睹物思人,不禁再次悲慟起來。兩宮太後又抹了幾把眼淚,東太後垂首飲泣,西太後的右手捏著絲帕,左手扶著禦案,低聲感慨:“兒啊,你走的太早了,這叫額娘怎麽能不傷心。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你走了,額娘必須找一個與你十分相像的人代替你坐龍椅。孩子,你在天之靈是看得見皇宮裏所發生的一切的,你能理解額娘的這種痛苦與無奈嗎?”

這幾句話,隻有坐在她身邊的東太後聽得見,東太後也止住了抽泣,她溫和的拉住西太後的手,說:“皇上一向善解人意,想必這一次立新君,他也能理解,妹妹不必這般痛苦的折磨自己,還是盡早拿個主意吧。我已六神無主,煩勞妹妹主持這件事情,一切由你做主。”

西太後暗喜,既然東太後放棄了立嗣之爭,她更容易左右這些王公大臣了。隻是,她的這種暗喜絕對不能表現出來,兒子剛剛賓天,萬一她掩飾不住暗喜,會遭眾人斥責的。於是,西太後眨了眨眼皮,兩行淚水湧了出來,此時;心酸是真的,暗喜也是真的。

“姐姐,別哭了,快快讓他們議一議吧!”

東太後收住了眼淚,清了清嗓子,說:“眾愛卿,都別哭了,我們兩宮此時已六神無主,你們議一議吧,立誰為嗣的好!”

剛才,丹墀下的李鴻藻等人看得清清楚楚,禦座旁的兩宮太後低聲嘀咕了幾句,想必她們已經有了主意。這些朝廷重臣早已領教了西太後的陰臉與強硬,十一年來的垂簾聽政充分表現了葉赫那拉氏的鐵的手腕,當年的八大臣都被這個女人鏟除掉了,還有幾年前的罷議政王奕一事兒,至今仍讓人心有餘悸。

他們麵前玉座上的這個西太後可不是什麽庸脂女人,萬一這一次立嗣不合她的心意,說不定哪一天丟了官職、落了人頭。所以,一時間,沒有一個人說話,局麵十分尷尬。東太後望了望這幾個忠心耿耿的大臣,她鼓勵大家:“又不是定奪,隻是議一議嗎?大家不必顧慮太多。”

寶鋆推了推文祥,文祥未作反應,淳親王看了看李鴻藻,李鴻藻穩如泰山。他們的這些舉止沒能逃過西太後銳利的目光,她知道人們都有些懼怕她,這正是她所期望的。她開始“點將”:“恭親王,說一說你的看法吧!”

恭親王奕被幾年前的事情嚇怕了,至今他還心有餘悸,這些年來,他小心翼翼地做人。一年前因直諫停止修建圓明園,又被初出茅廬的同治皇帝“踢”了一腳,他還敢再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嗎。

立嗣是個敏感的問題,依目前形勢來看,西太後仍把持著朝政,說不定今後也改變不了這種局麵,萬一新君人選不合她的心意,日後要“穿小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