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食這一群人中的代表人物,如果他再不開口,其餘這些人一定不會先開口的。於是,奕被“逼上梁山”了,他豁出去了,開口道:“太後,臣以為應該立皇後腹中的皇子為新君。”
一句既出,眾人讚同,西太後的臉色很難看,她問道:“大清朝有過這種先例嗎?”
熟悉典章的李鴻藻,應聲答道:“沒有。”
“就是嘛,皇後再過幾個月才能生,再者,萬一生格格呢?誰敢保證他一定生男孩!”
恭親王心想:“糟了,本來我想拍馬屁,不曾想又拍到了馬腿上。我以為皇後生下的皇子是你的親皇孫,你一定希望立他為新君,誰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
嚇得奕不再言語,他扯了一下身旁醇親王奕繯的衣角,示意七皇弟快出來幫幫他。醇親王奕繯生性溫和,他為人比較圓滑,沒有多少政治野心,一向周旋於西太後與奕之間,與他們二人的關係都比較融洽。此時,他出麵調解最合適。
奕繯開口道:“太後所言極是,目前南方未靖,西北邊錘回民伺機造反,大行皇帝駕崩又不能秘不發喪,中朝無主,萬萬不可。”
大學士文祥也來幫腔了:“醇親王言之有理,若等幌子出世做新郎,恐怕天下已打亂也。”
恭親王連忙“順著台階往下走”,他唯唯諾諾地說:“臣欠思慮、臣欠思慮。”
西太後馬上表現得很大度:“沒什麽,不必自責,也隻是議一議嘛!”
誰還敢再“議一議”呀,恭親王都有被斥責的危險,更何況別人呢!
場麵又冷下來。
其實,西太後對新君的人選早已有了譜兒,她自有一番深慮。鹹豐皇帝隻有載淳一個皇子,如今載淳死了,而載淳又屋子(腹中胎兒不算數),這樣,有可能從宮外定一個最恰當的人選。
選定年齡大一些的,進宮後立刻親政,西太後不情願,又不是自己的兒子,她不甘心把皇權交到別人的手上;選定年齡小一點的,依然可以效仿前朝,兩宮太後繼續垂簾聽政,豈不正合她的心意。不過,年齡小的必須是“載”字輩兒的,她仍是皇太後,還有權力垂簾聽政,若是“溥”字輩,她則是太皇太後,隻能去享清福。
目前,皇後腹中的皇子被否定了,擺在人們麵前的人選已十分明顯,一個是恭親王之子載徽,一個是道光皇帝的長孫溥倫,兩個人都有一定的優勢。恭親王是道光皇帝禦賜的親王,他的低位在諸王之上,他的長在載徽當然低位要高於其他貝勒。再者,恭親王是同治皇帝的親叔叔,載徽是大行皇帝的堂兄,血緣十分近。
溥倫是道光皇帝的長孫,即鹹豐皇帝大皇兄奕緯的兒子,按照封建社會立長不立幼的傳統,溥倫也有可能入選。
聚焦點落在了載徽與溥倫的身上。為了避嫌恭親王聲稱頭痛,他匆匆出了大殿。西太後心想:“老六,還算你聰明。也好,你走了,我正可痛陳你兒子的過錯。”
當奕繯提出立已承認的載徽為新君時,西太後忿忿地說:“不是載徽常常帶大行皇帝私自出宮,也不會有今天隻慘痛,載徽這個人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大清的江山能交給他嗎?”
西太後所指的是真的,載徽的確不是塊“好料子”,此外,西太後堅決不同意他入選,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載徽若做了皇帝,他要立刻親政,到那時,還有她西太後說話的地方嗎?西太後與恭親王一向麵和心不合,萬一他的兒子做了皇上,他們父子聯手反對西太後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東太後也很討厭載徽,她站在西太後這一邊,說:“載徽不是做皇帝的料子,他太輕狂了!”
大家更有同感,載徽哪裏還有希望。軍機大臣沈桂芳與恭親王的關係親切,他想到了恭親王,於是建議由奕做新君:“恭親王學識淵博,又有雄才大略,對兩宮太後忠心耿耿,他多年來輔政有功,可否考慮他。”
一聽這話,西太後氣炸了肺,她吼道:“大清朝還沒出過這等新鮮事兒,大行皇帝的叔叔繼承皇位!笑話!”
東太後也很生氣,她說:“若是這樣,他的福晉成了皇後,而我們是皇太後,妯娌間竟是兩代人,豈有此理!”
奕繯瞪了沈桂芳一眼,低語:“亂彈琴,虧你想得出來!”
文祥沉吟了一會兒,他試探性地問:“溥倫怎麽樣?他是道光爺的長孫。”
奕繯、翁同龢二人齊聲反對:“不行。”
翁同龢的發對聲尤其強烈,他說:“溥倫不是嫡親,他是過繼到奕緯親王家的,他不是皇室正宗。”
幾個人選全被否定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肯再提出一個新人選。這時,一直言語不多的西太後開口了:“大行皇帝是我們愛戴的君王,他雖死猶生,我們不應該忘記他。為了表達我們的這種真情,新君無論在長相上,還是學識、品格上都應該像他。我們這樣做才對得起大行皇帝。”
人們被說愣了,按西太後的說法,皇後腹中的皇上最合適,可西太後已經否定了他呀!人們麵麵相覷,誰也弄不清楚西太後的真正動機。一個個人選都被否定了,誰還敢在多嘴多舌呢?
看來,新君隻能由西太後一個人選定了。大家從她那泰若自然的表情上已經明白,西太後早已胸有成竹,隻要她不把娘家人葉赫那拉氏進宮就行。料想西太後還不敢跳出愛新覺羅氏選新君。
西太後環顧了丹墀下的王公大臣,突然,她的目光落在醇親王奕繯的身上,眼神一動也不動。大家猛然醒悟:“對呀,有一個人最合適,怎麽我們大家都忘了呢?”
大家一齊轉向奕繯,奕繯不知所措,他不敢抬頭正視皇嫂西太後。隻見西太後站了起來,她提高了嗓門,說:“醇親王之子載湉,係道光爺的嫡皇孫,為皇室正宗,他是鹹豐爺的親皇侄兒,又是我妹妹的兒子,長相酷似大行皇帝。再者,載湉今年才四歲,幼兒天真,正好教育,不會像載湉那樣走歪道。”
話剛落音,隻見醇親王隻叫了一聲:“謝太後恩典!”
他就支持不住了,一下子癱倒在地,文祥、寶鋆連忙前去扶住新君的父親。寶鋆明顯的感到奕繯渾身上下都在發抖,奕繯已語無倫次:“好,好,英明,英明!臣英明,不,太後英明。”
西太後皺了一下眉頭,口諭:“醇親王,快回家吧,與七福晉通告一聲,今晚新帝就進宮。”
大家聽得出來,西太後的話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她的話就是聖旨,不可更改。剛才那一幕幕全是鬧劇,隻有這最後一幕才叫做真真正正的“戲”!“
李鴻藻暗自傷懷:“鹹豐爺啊,你當年扶植起來的那拉氏,今日差一步就至女皇了,雖然她沒敢坐上大清的龍椅,但她再一次垂簾聽政,大清的江山又落入她之手。再過十幾年,新帝才能長大,這十幾年,誰也不知道她要搞出什麽新花樣!唉,老天爺的眼睛都瞎了!”
西太後洞察出李鴻藻等人的不滿情緒,她先發製人。
“眾愛卿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決定不妥呀?老天爺有眼,讓新帝與大行皇帝兄弟倆長相十分相像。新帝入宮時上蒼的旨意,哀家順應了天意,有什麽不好。”
東太後微微點了點頭,她提不出更合適的人選,隻能順應西太後。西太後沉默了一會兒說:“同治時代已成為曆史,眾愛卿議一議新帝的年號,要圖個吉利,又有意義。”
至於新帝年號,西太後不會去多爭議,這是小事兒,讓大臣們充分發表意見吧,隻要她能獨攬朝政,使用什麽年號都無所謂。西太後也明白:做人必須大事清醒、小事糊塗。如果什麽事情都能攬住不放,勢必招致眾多人的反對,讓他們去議一議年號,他們會覺得自己仍被朝廷重用,這樣,他們才能死心塌地的為朝廷賣命。
大家又活躍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最後終於取得了一致意見,新年號為“光緒”,即取延續道光皇帝血脈之意。
“光緒?嗯,不錯!這個年號有意義,聽起來又順耳,就這樣定了吧。”
兩宮太後拍了板,同治十三年即刻成了光緒元年,即公元一八七五年。
皇城玄武門太平湖東岩的醇王府內,一個四歲的小兒正躺在母親溫暖的懷裏酣睡著,也許,他正做著甜美的夢,夢見阿媽帶自己去捉蛐蛐,夢見慈祥的額娘親吻他的小臉頰。熟睡中的小兒露出了甜美的微笑。他便是愛新覺羅載湉,即剛剛欽定的光緒皇帝。
下午,乾清殿內發生的一幕幕,醇親王奕繯已經記不清了,他隻記得威嚴的西太後說:“載湉今年才四歲,幼兒天真,正好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