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鋒也沒想過許落會對村裏這變態有如此劇烈的反應。
看著許落就要捏爆自己的手機,梁文鋒趕緊開口問說:“警官也認得這變態?”
認得?何止認得!
曾經何時,他們是最鐵的夥伴,是唯一的依靠,可如今,他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麽?
許落被照片上那冷淡甚至有些陰鷙的目光,拉入了回憶之中。
回憶裏的這個兄弟,眼中隻有對這個世界的惶恐不安,如同沒有長出爪牙的幼獸,被丟進了彌散著餓獸的森林,可如今的他,頗有種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感覺。
“又打什麽歪主意?你給我老實點!我這次可沒跟你依依妖妖(開玩笑)!”馮超走過來,一把奪過手機,塞還給了梁文鋒。
許落訕訕一笑:“我就看看……”
馮超白了他一眼,朝老輔警羅勇成說:“阿羅,你盯著他,他敢亂來你們兩個都要咩鑊(背鍋)!”
撂下此話,馮超帶著人馬走了。
許落目送警車離開,看了老羅一眼,後者也是朝他無奈攤手一笑。
他知道馮超的底限,也知道自己身份的底限。
他可以小錯不斷,但決不能犯原則上的大錯。
偷偷跟著馮超的隊伍出警,他可以借口出來巡查轄區,他本來也沒有參與行動的打算,中途出手協助同事們解決群體事件,也無可厚非。
因為那時候還沒正式進入案子的流程,沒有見到報警人,沒有了解案件過程,更沒有接手偵辦。
但現在出現了案件的嫌疑人,無論是一隊還是二隊,都是要追查嫌疑人,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而且馮超沒有說錯,保護現場同樣重要。
思來想去,許落終究是放棄了再次跟蹤同事的念頭,即便他再如何想去看看那位故人,也隻能暫時壓下這個心思。
“羅哥你盯著,我再仔細看看行車記錄儀。”
許落言畢,鑽進了馮玉梅的車裏。
行車記錄儀的清晰度還算可以,但畢竟是晚上,看著眼睛很累,許落竟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嚇了他一個激靈,居然是阿勝這慫貨的微信語音電話。
許落也是氣不打一處來,接了電話就罵:“你個沒義氣的……”
“大佬你先別罵了,我車子開溝裏了,你能不能找幾個鄉親幫我拖出來?”
“車子開溝裏了?你活該,誰讓你臨陣脫逃了!我在執勤,沒功夫搭理你!”
“大佬,我都忙活兩個鍾了,實在沒計了,你不是說警民合作新典範嘛……”
阿勝這黃毛以後還有用,就算用不上他,老百姓求助,身為警察也該出手相助。
許落想了想,就對羅勇成說:“羅哥,有個群眾的車子開河溝裏去了,你先守著,我去看一眼。”
“阿落,所長可說了……”羅勇成有些為難。
“我知道我知道,群眾求助,咱們不能袖手旁觀,更不能見死不救,你放心,這是兩碼事,我分得清。”
羅勇成剛要堅持,許落拍了拍他的肩膀:“羅哥你知道我的,我還能讓你丟工作?”
話說到這份上,羅勇成也就不說什麽了。
許落嘿嘿一笑,便往村外走去。
馮玉梅這家收購站本來就在村子邊上,所以距離不算遠,照著阿勝的位置共享,許落很快就來到了村外的河溝。
阿勝正蹲在河溝邊抽悶煙,見了許落,激動地站了起來,但很快就失望了。
“大佬,幫忙的鄉親們呢?”
許落白了他一眼,鄉親們剛跟他打過架,他能使喚得動這些村民才見鬼了。
“我先看看什麽情況吧。”
阿勝哭喪著臉:“哪有什麽情況,雨天路滑,我這又是老爺車,一個打滑就衝進去了……”
許落掃了一眼,麵包車半截正泡在河溝裏,道旁留下了幾條淩亂的急刹痕跡。
“打電話給保險公司吧,或者叫拖車,吊車,反正我是幫不上忙了,或者你再試試看看能不能開上來。”
“開上來?開玩笑啊!這怎麽開上來!”
許落指著河灘上那些車輪壓過的痕跡:“你這不是試過麽?”
阿勝眉頭一皺,搖頭說:“我剛才能從車裏爬出來都不錯了,車子都發動不了,怎麽開上來,那邊的車輪印可不是我的,說不定是其他倒黴蛋留下的,要我說,都是這條路的問題,這轉彎設計就不合理……”
阿勝還在抱怨,但許落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快步走到前麵幾米遠的地方,查看了一番。
路麵上也留下了淩亂的車輪印,河灘上同樣留下了衝擊痕跡,水麵上時不時冒出幾個水泡。
“這不會是……”
許落心頭一緊,趕緊跑下河灘,撿了一根棍子,就往河溝裏探,幾下功夫,許落的棍子就碰觸到了堅硬平滑的平麵。
“裏麵還有一輛車!”
許落二話不說,將手機等東西掏出來,脫了警服就跳了下去。
阿勝也跑了過來,抱怨說:“大佬你這就偏心了,我在這裏蹲了兩個小時,就算車裏有人都早被淹死了,你還跳下去有什麽用,我的車又沒見你這麽賣力……”
許落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又不是要救人,他隻是想確認車輛信息。
再說了,他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河溝並不算很深,但底下是泥,想要抬車不太可能,許落俯下身去,摸索了一番,很快摸到車屁股這邊,深吸一口氣,潛下去摸索車牌號。
過得一會,許落冒出水麵,悶頭不語,甩甩手就給馮超打了電話。
“馮所,我發現李飛的車了,就在村外河溝裏,我發位置共享,你們快過來!”
掛了電話,許落胸膛劇烈起伏,也難以平靜。
他倒是想下水去確認一下車裏是否有人,但誠如阿勝所言,就算有人,也必然是死人,他下水反倒隻能破壞了現場。
馮超的警車很快就抵達了現場,他打開車門就衝了下來。
“車在哪兒?”
許落指了指河溝裏車輛的位置,簡單陳述了自己的發現過程。
然而許落卻發現,警車的後座上,還有一個人沒有下車。
透過擋風玻璃,許落看清了對方的臉。
他的眼神冷漠淡然,一如十年前,他們決裂之後,他回頭看許落的眼神那般複雜,惋惜,不舍,悲傷,憤怒,痛恨。
馮超與同事們正在商議對策,分頭打電話給各個部門,而許落則一步步走到了警車這邊。
他們終於還是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