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相惜

暖暖的閣子裏,房門緊閉著,將外麵的那些各種各樣的嘈雜聲關在了外麵,隻留下清靜和香芬在這屋子裏。

玉墨姑娘的屋子有三間,那間茶房就靠窗。采芹走過來,將窗戶支起來,外麵的火燒去已經下去了,隻留下一些微光在西邊,夜風不寒,吹進來,讓屋子裏清鮮了不少。

茶房裏的靠窗的地方,有一榻,榻上有一小桌,玉墨和花子騫坐到榻上,相對而坐,開始下棋。

倆人都沒有怎麽說話,隻是靜靜地下棋,仿佛對麵坐著的,隻是一個尋常的極好的棋友而已。

其實,那花子騫卻在心裏輕歎,這玉墨姑娘這麽好,可惜進了這樣的地方,天天應付那些各色的男人,真是委屈了她。想著想著,便有些憐惜,看玉墨的眼光裏,多了一層柔情。

玉墨看著在用心下棋,其實心裏卻微微蕩漾著,要是此生能和花子騫這樣的好男子在一起相伴終生該有多好啊!但轉念又想,這怎麽可能呢?他那樣的家世,家風那樣嚴,怎麽可能容得下她這樣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終自己冰清玉潔,終還是會玷汙了他的名聲,這樣的男子,若愛他的話,便隻放在心裏愛著好了。

想到這裏,反倒放下了,真著對方思考的時候,吩咐采芹:

“別光呆呆地看著,公子的茶涼了,還不趕緊續水,讓公子喝了冷茶,傷了身子,我們可是擔不起的呢。”玉墨的話語裏有些嬌嗔。

那采芹悄悄地看著這倆人,隻覺得是郎才女貌,說不出得般配一對。

瞧那花公子,麵目清俊,嘴角微微上揚,目光專注地看著那棋盤裏的棋子,動棋子的時候。一手撫袖,一手輕拿,動作說不出來的端莊優雅;再看那玉墨,目光盈盈如水,眼波流轉。或者眉頭輕蹙的時候。都是那般好看,玉麵皎皎,比那初升的月亮還要好看呢。

“哦。好,奴婢記著呢,姑娘好好下棋便是。”采芹的思路被打斷了,趕緊再續熱水。走到窗邊的時候,隻覺有一股輕風吹進來,不免擔心玉墨的身子。

“姑娘,我看坐著窗邊有些冷,我去拿件披風與姑娘披上吧,傷了身子可不好的。”

花子騫反應過來。停下,忙對采芹說:

“去吧,正是呢,光顧著這風景好,坐著舒適,倒沒留神讓玉墨姑娘受涼了。趕緊去拿吧,這春天裏的夜晚可不是玩話的,千萬得留神,玉墨姑娘身子弱,經不得這些夜裏的春風的。”

那采芹趕緊地去另外一個房間裏拿了一件披風出來。披在玉墨的身上。

“謝謝公子疼惜……”玉墨莞爾,又開始下棋,但是眼睛裏卻似乎有淚水蓄著。

想在這暢春院裏,雖然被無數的人追捧,但是她深深地明白,那潘媽媽之所以將就她,對她好,幾乎是百依百順,不過是因為看著自己能為她我掙些錢;那些其他的達官貴人公子王孫的,出重金想要和自己一宿或者吃一次茶說一次話,不過是因為貪圖自己的美色,或者將見了自己當作一種對外炫耀的手段罷了,沒有誰真正是心疼自己的。

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厭倦,自己的心思,自己在夜深人靜之時,那種幾乎將要吞噬自己的孤獨感向自己襲來的時候,又有誰知道,有誰會來安慰一下呢?

世人都道自己是孤傲的,但是不知道那顆孤傲的內心深處,是一顆深深地渴望疼愛的少女的心。

隻是,自進了這樣的地方,便再怎麽清白都是無人相信的了,即便相信,也是少有人有膽量要愛自己一輩子的了。

而這眼前的這位花公子,自己從來沒有見他與別的姑娘纏綿的,每次來了,隻是喝茶彈琴,清談一陣,等等朋友便又走了,仿佛,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樣。

剛才他的那些言語,動作,是那麽得自然,他關切自己,是真誠的,讓自己心裏升起暖意來。

但是,這又怎麽樣呢?他與自己,畢竟是兩個世界裏的人,不會相通的。

玉墨想到這裏,又有些神傷,強忍住,一盤下完,便提議說:

“花公子,棋先下到這裏吧,我這裏那天得了一錠好墨,還沒有試過,今天既然花公子來了,就幫著玉墨試試吧,據送墨的人說,這錠鬆煙墨花了好多心思,產得很少,隻聽他們說得玄妙,還沒試過,今天正好呢。都知道是花公子的蘭草畫得極好,玉墨這裏若能留得幾幅花公子的墨蘭,那真是萬分的榮幸了。”

“如此甚好,玉墨姑娘這裏得的好墨,那必定是真的好墨了!”花子騫想那三爺他們還要好一陣子,興致起來,很高興這個提議。

玉墨馬上吩咐采芹去準備文房用品。備好,便請花子騫移步到畫桌前。

這暢春院裏,獨玉墨的房間裏備有畫室,而且較大,裏麵文房用品皆是上品,都很齊備。

宣紙已經鋪好,玉質的鎮紙壓著紙的一角。玉墨讓采芹拿出了珍藏的那錠新墨來,一看,上麵描金添彩,很是精心地製作了。

花子騫平生最好這些東西,拿在手裏,覺得手感極好,而且細細感受,還有一定的濕潤度,便說:“果然很好。我來研墨吧。”

那玉墨卻不幹,菀爾一笑,道:

“公子作畫,還是我來研墨吧,今天就臨時給公子當一下書僮了。”

花子騫讚美道:

“如此自然甚好,姑娘磨墨,真是紅袖添香,莫名得美豔啊,花某今天是有福了……”

“公子真會說話,聽得人家心裏美滋滋的,瞧我們的姑娘,臉上真是如花一般了。”旁邊候著的采芹不由地說道。

“小蹄子在這裏胡說什麽?花公子畫畫,可不要打擾……”玉墨雖然責怪采芹的樣子,但是語氣裏分明又是嬌羞。

采芹便笑笑,低頭不語,末了又悄悄抬起頭來看著他們倆磨墨畫畫了。

玉墨拿來自己平常用的那方玉硯,加了水。開始慢慢一圈圈地磨起來。

花子騫一見,眼前一亮,對玉墨說:

“姑娘平常可覺得這玉硯好用?”

玉墨邊磨邊說:

“勉強著用吧,雖然是玉質的,卻總覺得有些過於滑了。不太出墨。每次,都要磨上好久呢。那瓦硯倒比這好用一些,不過又覺得那東西粗陋。不大上得台麵,正是為這事有些發愁呢。”

花子騫聽了,心裏一動,便說道:

“不瞞姑娘說,你這問題一直也困擾著我,不過,今天無意中得了一方硯台,一下子將這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那硯台不但好看,而且用著特別好用。書感畫感都上了一層,真真是既可把玩又可實用,今天正為這事感到高興呢!”

“真的嗎?有這樣的事情?能讓花公子如此推崇的,自然肯定是好硯了,那硯台這麽好用,是什麽材質的呢?”玉墨聽了也很興奮。

“哦。是石材的,不過我看那石材,不是一般的尋常的石材,反正,我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呢。”

“公子能否告訴我是在哪裏購得的?抑或是誰送的?”玉墨想到了自己在街上的所見。想要探聽清楚。

花子騫老老實實地說:

“這硯台啊,還是我的老管家幫我尋著的,那一日到市場上去尋訪,無意中看到了新開的一家硯鋪,裏麵正好有一方這樣的硯台,便有心買下,不料,有人也看中了,便爭了一陣,生生在沒有爭贏,讓別人得去了。好在那掌櫃還有材料,便又訂製了一方,今兒拿到了手上,一用果然好用!”

一聽這故事,玉墨便有了一種預感,她想了想,對花子騫說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公子的那方硯台應該是一方‘殘荷硯’吧。”

“啊?玉墨姑娘是怎麽知道的?據我所知,這方硯台我並沒有讓姑娘看見啊?”

玉墨嫵媚一笑,邊磨墨邊道:

“我在那街上的時候,偶然進了那家鋪子,見到了公子訂製的那方硯台,因覺得甚好,便也訂了一方,還要幾日裏才能拿到手呢!那鋪子就是新開的,好像叫什麽‘寶硯齋’吧,那家的掌櫃,是個公子,看起來文弱書生模樣。”

“玉墨姑娘既然這樣一說,那便是沒錯的了!看來真是有緣啊,早知道姑娘也喜歡那方硯台,我就會讓那掌櫃讓給姑娘的。”

玉墨感激道:

“公子這樣說了,玉墨已經感激不盡了。還好,我已訂下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用了。如果真是如公子說的那般好,多花些錢也是沒有關係的。”

花子騫趕緊說:“既然姑娘如此喜歡,那花某便送給姑娘一方吧,也算是美事一樁了。那就說好了,那方硯台由我來付銀子,姑娘不必考慮價錢了。”

“那怎麽行?讓公子無端破費,玉墨心裏有愧。”玉墨並不想對花子騫獅子大張口。如果可以的話,她為他花錢都願意。

“什麽破費啊,多少人想為姑娘花錢姑娘還不願意呢,花某有如此福氣,自當感激,玉墨姑娘還是成全了吧!”

玉墨還在猶豫的時候,那采芹走了過來:

“姑娘就成全了吧。姑娘自是不缺這些錢的,但是花公子的一片赤誠,我們拂了的話,倒顯得我們小氣了。”

“瞧,采芹都懂這個理兒,玉墨姑娘就不要推辭了啊!”

“那玉墨先謝謝公子了。”玉墨欠了欠身,然後對花子騫說:

“公子。墨好了,請公子畫蘭吧。”